"吼——!!"
那尊"千手药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声音不像是声带发出的,更像是金属摩擦和高压蒸汽泄露的混合音. 随着咆哮声,它身后那几十只蜈蚣般的手臂猛地张开,每一只手里都抓着手术刀,骨锯,针筒,甚至还有不知名的工业钻头.
"这是千手观音?这他娘的是瑞士军刀精吧!" 大头骂归骂,身体却诚实地架起杀猪刀,挡在众人面前.
"它过来了!散开!" 陈半两一声厉喝.
轰! 怪物的一只巨型机械臂狠狠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坚硬的防爆玻璃地板瞬间龟裂,底下的红色输液管被砸断,滚烫的药液喷涌而出,像岩浆一样蚀穿了附近的钢架.
"小的们!给我上!把他们剁碎了做饲料!" 广播里,白泽医生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随着指令,周围那些玻璃罐子里尚未死透的"山海经怪物"——断了腿的水猴子,只有半截身子的旱魃,烂了脸的人面蛛,全部打破罐子爬了出来. 它们虽然残缺不全,但在那个"药神"散发的红色雾气刺激下,一个个像打了兴奋剂一样,疯狂地扑向四人.
"大头,红棉,清理小怪!那个大的交给我!" 陈半两眼神一凛,竟然不退反进,迎着那个庞然大物冲了过去.
"你疯了?那玩意儿浑身都是刀!"红棉手中剪刀飞舞,将一只扑上来的水猴子拦腰剪断,焦急地喊道.
"它不是神,它是个违章建筑!" 陈半两脚踏"禹步",在混乱的触手攻击中左右腾挪. 虽然那怪物攻势凶猛,但在陈半两的眼中,它的动作...并不协调.
它的上半身想往左,下半身连接的机器却想往右;它的左边手臂想杀人,中间那只悲悯的眼睛却在流泪. 这是一具被强行拼凑的刑具,痛苦是它唯一的动力.
"地气...乱了." 陈半两一边躲避着飞来的骨锯,一边死死盯着怪物连接底座的那几根粗大的管子. 那些管子里流淌的"龙脉精华",正在因为怪物的暴走而逆流.
"瞎子!听声辩位!"陈半两躲过一记钻头,对着角落里的王瞎子大吼,"这怪物是靠底下的机器供能的,哪根管子是主输油管?!"
王瞎子正缩在钢架后面躲避一只人面蛛的追杀,听到喊声,立马把耳朵贴在震动的地板上. "听到了!听到了!在它屁股底下!那根最粗的,声音像打雷一样的管子!那是这怪物的'脐带'!"
"大头!去给它断奶!"陈半两喊道.
"好嘞!看爷爷的!" 大头怒吼一声,一脚踹飞一只缠着他腿的变异蛇,拖着杀猪刀,像一辆肉弹战车一样冲向怪物的底座.
"想断能源?做梦!"广播里的白泽冷笑,"001号,护住底座!"
怪物似乎听懂了指令,十几只手臂同时调转方向,密密麻麻地刺向冲过来的大头.
"你的对手是我!" 陈半两见状,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喷在右臂上. 原本灰白色的石化手臂,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红光.
他助跑两步,踩着一根断裂的钢梁腾空而起,整个人像是一颗炮弹,直接跳到了那怪物的肩膀上!
"给我下来!" 怪物中间那只眼睛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几只机械臂疯狂地回抓,想要把背上的跳蚤捏死.
"鲁班术——千斤坠!" 陈半两单手扣住怪物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千斤坠的法门一运,整个人仿佛重如泰山.那怪物庞大的身躯竟然被压得向下一沉,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救了大头的命. "嘿!走你!" 大头趁机滑铲到底座下,双手握住杀猪刀,对着那根足有人大腿粗的黑色管道,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给老子...断!!!"
噗呲——!! 杀猪刀虽然卷了刃,但胜在力大砖飞.那根高压管道被硬生生砍开了一道口子.
轰! 一股红色的高压气柱瞬间喷涌而出,巨大的反冲力直接把大头掀飞了出去.
"嗷——!!!"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随着"脐带"破裂,它那几十只手臂瞬间失去了力量,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它引以为傲的无限动力,断了.
"就是现在!" 趴在怪物背上的陈半两,并没有趁机杀它. 他看见了. 在怪物的后颈处,那个连接着无数神经线和机械管的地方,有一块微微凸起的骨头. 那是**"大龙"**（脊椎大节）,也是人身上最重要的"龙骨".
但这块骨头上,被人钉入了一颗长长的,刻满符咒的钢钉. 就是这颗钉子,把它的灵魂锁在这个拼凑的身体里,让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就是你的'镇龙钉'吗?" 陈半两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他的右手——那只完全石化的手,此刻颤抖得厉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共鸣. 他体内的石毒,和这怪物身体里的药毒,本是同源.
"姑娘,忍着点.我是个木匠,只会拆,不会缝." 陈半两低语一声.
他没有用瓦刀,也没有用墨斗. 他伸出那只石化的右手,五指成爪,硬生生扣进了怪物后颈的血肉里,死死抓住了那颗钢钉的尾部.
"起——!!"
陈半两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石化的手臂与钢钉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火花声.
"住手!你会毁了它的!那是无价之宝!!"白泽在广播里绝望地尖叫.
"去你妈的无价之宝!这是命!" 陈半两怒吼一声,体内的地气疯狂涌入右臂. 咔咔咔... 石化的手臂表面出现了裂纹,但这股力量却大得惊人.
崩!!
那颗长达半尺的镇龙钉,被陈半两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带着黑色的血,带着粘连的神经线. 在那颗钉子离体的一瞬间,怪物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时间仿佛静止了. 周围那些发狂的小怪纷纷倒地抽搐,仿佛失去了信号源.
怪物的几十只机械手臂纷纷脱落,砸在地上. 它那狰狞的三只眼睛慢慢闭上了两只,只剩下中间那只人眼. 眼中的红色褪去,露出了一抹清澈的黑白.
它——或者说她,艰难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背上的陈半两. 那张原本扭曲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陈半两看懂了那个口型: "谢...谢..."
轰隆隆... 失去了钢钉的固定,怪物庞大的身躯开始崩解. 无数红色的光点从她体内飞出,像是萤火虫一样,飘向溶洞的顶端,穿过岩石,飞向湘西的夜空.
那是被囚禁了千年的龙气,也是那些无辜女孩的魂魄.
"塌了!这里要塌了!" 王瞎子感觉地面在剧烈晃动,头顶的岩石开始坠落.
"走!" 陈半两从怪物逐渐风化的背上跳下来,落地时踉跄了一下.他的右臂此刻布满了裂纹,疼得钻心.
"白泽呢?"红棉冲过来,扶住陈半两.
"在那边!"大头指着溶洞深处的一个紧急逃生通道,那里的门正缓缓关闭.
"追!不能让他跑了!" 红棉眼中杀气腾腾,第一个冲了过去.
"别急." 陈半两拦住了红棉,从地上捡起那颗带血的镇龙钉. 他看着即将关闭的逃生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鲁班术里,有一招叫'回头箭'."
他左手持墨斗,将墨线缠在镇龙钉上,右手猛地一拉,像拉满了一张强弓. "去!"
嗖——! 镇龙钉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赶在逃生门关闭的最后一秒,钻进了门缝里.
"啊——!!!" 门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中了." 陈半两收回墨线,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大头怀里.
"撤.这里马上就要变回乱葬岗了."
...
十分钟后. 四人灰头土脸地从死人山的另一个出口钻了出来. 身后,那座隐藏在地下的罪恶工厂,在一阵沉闷的爆炸声中,彻底塌陷,被埋葬在了大山的深处.
天亮了. 湘西的晨雾散去,久违的阳光洒在林子里.
陈半两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 随着刚才那只"药神"的解体,他手臂上的石化竟然褪去了大半,原本灰白色的皮肤恢复了一点血色,只是指尖依然僵硬.
"看来,这落花洞女的传说不假." 王瞎子凑过来,"那怪物体内散出来的龙气,冲淡了你的石毒.这一趟,没白来."
红棉站在悬崖边,看着远处升起的太阳,手里紧紧攥着那半截烟枪. "仇报了一半." 她转过身,看着陈半两:"白泽虽然中了一钉子,但不一定死了.而且,这九洞十八寨的势力遍布湘西,毁了一个厂,还有下一个."
"那就一个个拆." 陈半两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走吧,回客栈.我那旧物修复店的业务,看来得拓展一下了."
"拓展啥?"大头傻乎乎地问.
陈半两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淡淡道: "以前只修东西,以后...修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