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结束后的第三天,古镇出了两条大新闻.
第一条是,那个富了五代的首富刘家,破产了. 据说刘老爷子一夜之间散尽了家财,把所有的流动资金都捐给了镇上的孤儿院和修桥铺路的工程队.那座气派非凡的刘家大宅,被他无偿捐出来做了博物馆.而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刘玉婷,大病一场后剪去了长发,去尼姑庵里做了带发修行的居士.
镇上的人都说刘家是疯了,只有陈半两知道,这是在**"赎命"**. 买命钱,终究是要还的.钱散了,命才能保住.
第二条新闻是,西水门那座塌了一半的断桥,被工程队连夜修好了. 但在修桥的时候,工人们在河底挖出了一口巨大的红漆棺材.奇怪的是,那棺材里是空的,只有半截烂掉的道袍和几块压舱石. 没人知道棺材里的东西去了哪,也没人知道那晚的雷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
"半两旧物修复"铺子里.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却驱不散陈半两身上的寒气.
他光着膀子坐在竹椅上,右臂平伸. 原本修长有力的右臂,此刻从指尖一直到手肘,都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类似岩石纹理的硬皮. 那不是皮肤病,那是**"石化"**. 用手指敲上去,甚至能发出"笃笃"的石头撞击声.
"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大头手里拿着一瓶跌打酒,却不敢往陈半两手上抹,急得满头大汗,"半两,这只手以后还能动吗?还能拿筷子吗?"
"能动,就是沉了点." 陈半两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虽然还能抓握,但触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补地脉,泄天机.地气反噬入骨,这是"鲁班书"里写的'缺一门'.我没残没死,只是一条胳膊变成了石头,已经是祖师爷赏饭吃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手.
"赏个屁的饭!"王瞎子在一旁气得直敲盲杖,"这石毒要是顺着血脉攻心,你就成了一尊真石像了!到时候把你往庙里一供,我也能收点香火钱!"
陈半两笑了笑,没接茬.他用左手从怀里掏出那块已经彻底变黑的**"石狮子耳朵"**,放在桌上. 这块石头现在重得离奇,足有几十斤,里面封印着那条百年的"猪婆龙"妖魂.
"瞎子,这东西怎么处理?"陈半两问.
"这玩意儿是烫手山芋."王瞎子凑过来嗅了嗅,"里面的怨气太重,埋在土里会坏地气,扔进水里会污水源.唯一的办法,是找个'极阴之地'把它化了."
"极阴之地?"
"对."王瞎子压低声音,墨镜后的眼睛似乎透出一丝精光,"天下阴气最重的地方,莫过于湘西的'死人山'.而且..."
瞎子顿了顿,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 那是之前从刘家搜出来的,那个"赤脚仙"留下的道袍碎片. "我找道上的朋友看了这料子.这是'苗锦',而且是用湘西特有的'蓝蛇草'染的色.一百年前那个给刘家布局的妖道,是从湘西来的."
陈半两眼神一凝. 湘西.
就在这时,陈半两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本爷爷留下的无字天书,突然有了动静.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到了第一页. 原本空白的黄纸上,竟然缓缓浮现出了一行血红色的字迹,像是刚从纸里渗出来的:
"龙脉断处,尸行遍野.欲解石毒,需寻落花."
"落花?"大头凑过来念道,"啥意思?落花流水的落花?"
"是**'落花洞女'**." 王瞎子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好家伙,这是让你去闯苗疆禁地啊!传说落花洞女是嫁给洞神的女人,她们死后尸身不腐,怨气能化解世间一切'石毒'和'尸毒'."
陈半两看着那行字,又看了看自己僵硬如石的右臂. 线索闭环了. 爷爷的指引,身体的石毒,还有那个妖道的来历,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湘西.
"看来,这趟远门是非出不可了." 陈半两站起身,单手拿起桌上的"石耳朵",随手扔进帆布包里,发出一声闷响.
他走到铺子门口,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古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游客们拿着相机在桥头拍照,没人知道那桥墩里曾经埋葬着两个无辜的亡灵,也没人知道这条河里依然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那个被挖出来的空棺材,既然是"饲槽",那就说明饲主——那个妖道或者他的传人,可能还在世. 如果不把根挖出来,这"镇河"的事,就不算完.
"大头,关店." 陈半两回过头,眼神中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锐利. "收拾东西.我们去湘西,看看那边的山,都在哭些什么."
王瞎子一听要出远门,立马捂住口袋:"哎哎哎!去湘西路费谁出?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路费刘家给的."陈半两拍了拍口袋,那里有一张支票. "那感情好!我要坐软卧!我要吃腊肉!"王瞎子瞬间变脸,笑得满脸褶子.
大头嘿嘿一笑,摘下了门口那块"营业中"的牌子,翻了个面: [东主有事,外出取材.归期未定,生人勿扰.]
卷帘门拉下,遮住了铺子里的昏黄灯光. 江南的故事暂告一段落. 而在千里之外的十万大山深处,清脆的摄魂铃声,正穿过迷雾,缓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