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 曜府晨光]
晨霧漸散,曜塔的曜光已重新穩定,懸於雲端的殘燼終於消失.
城中一片靜謐,黎明的第一縷光落在曜府的石階上,帶來久違的溫度.
隨著局勢安定,避難於曜府的百姓也陸續返家.
丁家的四兄弟與三位嫂嫂帶著孩童與老父一同離開——
他們背著行囊,腳步雖疲卻帶著笑,邊走邊談著如何重新修葺院牆,整理家園.
丁老爹臨行前特地對侍從拱手,連聲道謝「這一回能保住命,全仗各位大人庇護.」
李府的人也隨之啟程.
家丁,護衛,婢女們紛紛收拾細軟,準備回府整修.
院門口,李芙蓉正與父母話別.她神情沉靜,卻掩不住眼底的光.
「父親,桑大夫救了我們李府全家,他不僅醫術出眾,為人也正直可靠.」
李父靜默片刻,終於點頭「救命之恩當記,既如此...妳若真與他有意,為父不再阻攔.」
李母在一旁含笑「桑大夫這般溫和,能包容妳的脾氣,也算有緣.」
李芙蓉紅了臉,輕輕福身「多謝父母親成全.」
另一頭,丁禹璇正與家人告別.
她笑著說「我得留下和林大師討論點機械的事,晚些再回去.」
丁老爹看她一眼「就是那個木頭腦子的小子?」
丁禹皓在旁打趣「爹,那可是妳未來女婿呢.」
「胡說什麼!」丁禹璇臉紅,羞得瞪他一眼,卻仍難掩嘴角的笑.
陽光透過府門灑入,映得地面一片金亮.
人聲漸遠,曜府重新恢復寧靜,只剩下風鈴輕響與藥香縈繞.
——戰火雖止,心仍在修復.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路上,拾回那場動亂前遺失的平凡.
[曜府 · 午時前]
自太子將曜府賜予四曜以來,這府邸原是作為四曜歇息與議事之所.
但自聖殿之戰後,唯有洛燁一人每日歸府.
侍從們漸漸習慣了——這座曜府,雖名「四曜所居」,卻長久只有火曜的氣息.
直到今日.
隨著曜塔重穩,災民返家,三曜終於回到了這裡.
桑祁的藥香再次瀰漫廊道,林冽與丁禹璇在府內的工坊一早忙得塵土滿身,蒼淵則帶著謝文蘊笑語盈盈地走過院中.
久違的腳步聲讓整個府邸都活了起來——連風鈴都似乎因那笑聲而顫動.那風鈴是凌噹入住曜府後她吩咐掛上的,她說有人要告訴她『噹噹作響』的聲音熱鬧喜慶,她想讓曜府不再沉悶,讓洛燁不再覺得孤單.
如今風鈴依舊在風裡叮噹,卻少了她那清亮的笑聲.
午時的日光溫柔灑落,曜府的簷下泛著微光.
院中藥香尚未散盡,卻多了幾分久違的暖意.
戰後的曜都終於平靜,廚房傳來細碎的碗筷聲,飯香與笑語交錯成一幅安然的景象.
洛燁的座位空著.
他自清晨離去後便未回府,據桑祁所言,仍在追查淩噹的下落.
而幽晴昨夜才自曜塔歸來,耗氣過重,尚在東閣歇息.
桑祁帶著李芙蓉走在最前,笑意溫潤;
蒼淵與謝文蘊緊隨其後,步調懶散,語氣自然;
林冽則一手提著食盒,一手護著丁禹璇,生怕她又絆著裙角.
三對人影踏進飯廳時,連屋裡的侍從都愣了一下——
那景象與其說是官府之內,不如說是親友聚餐.
「今日的菜,看起來不錯啊.」蒼淵率先開口,笑得輕佻.
桑祁瞥他一眼「那是廚房特地為你準備的.知道你愛吃辣,特意多放了椒油.」
「還是老桑懂我.」蒼淵咧嘴一笑,「不愧是良師益友.」
「是.」桑祁慢悠悠地回,「專治嘴賤.」
謝文蘊忍不住笑出聲「你倆真該結拜算了.」
林冽將丁禹璇扶到座位上,語氣平淡「妳別亂跑,這椅腳還有釘沒修.」
丁禹璇乖巧點頭「知道啦.」
結果剛坐下,卻又掏出小工具在椅邊比劃.
林冽無奈歎氣「妳能不能先吃飯?」
「靈感來了不等人嘛!」她理直氣壯.
眾人笑作一團.
忽然,李芙蓉轉頭環視一圈,眉頭微蹙「怎麼洛燁和凌噹都不見人影?他們不用膳嗎?」
桑祁正夾起一塊肉要往嘴裡送,聞言手一頓,淡聲道「凌噹不見了.洛燁天未亮便出府尋她,至今未歸.」
「什麼?」李芙蓉猛地站起,椅腳在地上發出刺耳聲.
「凌噹不見這麼大的事,你現在才說?」
她眼底閃著急色,話未落人已要轉身,「不成,我也要去找!」
桑祁一驚,連忙放下筷子伸手攔住她「妳且冷靜!」
他語氣不重,卻帶著難得的嚴肅,「洛燁是最熟曜都街巷的人,若連他都暫無消息,妳此時出去,只會添亂.」
「可她一個姑娘家...」李芙蓉聲音微顫,心口亂成一團.
桑祁歎了口氣,抬手輕拍她肩,語氣柔了幾分「我明白妳的心意.但此刻最該做的,是信任洛燁,他不會放棄凌噹.」
李芙蓉咬了咬唇,手仍微微顫著,卻終於止步.
桑祁看著她,眼神一瞬柔軟,語氣低沉「等他回來,沒找到人我們再出手.若他回不來——再由我親自去找.先用膳,吃飽才有力氣找人不是.」
他語畢,輕輕拉她回座,將筷子遞到她手中「吃吧.」
李芙蓉接過筷子,默默夾起菜肴.
飯菜仍是熟悉的味道,卻在她口中淡得幾乎嘗不出味來.
她只是咬了兩口,心神早已飄遠.
就在此時,一道清脆的女聲從廳外傳來——
「這麼熱鬧,我能蹭飯嗎?」
眾人齊齊轉頭,只見幽晴披著一襲素衣走進廳內,髮間仍帶著露氣,顯然是方才醒來.
她神情溫柔,步子卻穩如往常,眼底掠過一絲被夜色洗去的疲憊.
「星羽?」蒼淵挑眉笑道,「早上聽侍從說妳夜半才回,還以為妳能睡到下午去呢!」
「哪有那麼誇張.」幽晴笑了笑,走近桌邊,她的目光一掃,很快落在李芙蓉身上.
「妳不是...噹噹的姐姐嗎?」她語氣一頓,神情略微驚訝.
李芙蓉抬起頭,眼裡還殘著未散的焦慮「幽晴姑娘?妳怎麼會在這?是來避難的嗎?」
「妳們認識?」桑祁挑了挑眉,手指在兩人之間比劃.
李芙蓉深吸一口氣,解釋道「你記得凌噹那晚一夜未歸的事嗎?
那夜,是幽晴姑娘邀她去自己住處歇息的.」
桑祁憶起那時和洛燁見到一名女子的背影,當時便覺得和顧星羽相似,如今看來是她沒錯.
林冽抬眼打量她,語氣平淡卻帶幾分探問「星羽,妳何時改名成幽晴?」
「我是幽年之女,在裂曜冥域時已認祖歸宗,幽晴是我的本名.」
這一席話令眾人面面相覷,謝文蘊,李芙蓉,丁禹璇三人皆愣住,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尷尬.
幽晴卻若無其事地坐在謝文蘊身旁,目光一掃桌前三對人影,嘴角微彎「這三位姑娘——是你們的女朋友嗎?」
蒼淵放下筷子,笑得坦然「不是女朋友,是娘子.她是峰城城主之女謝文蘊,我們便是在那兒成親的.」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幽晴眼睛一亮,驚喜地道「你們成親啦!哎呀,恭喜恭喜!蒼淵,你可以啊,動作這麼快.」
她話鋒一轉,帶笑看向旁邊的兩人「那林冽,桑祁——你們呢?也成親了嗎?」
林冽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淡,卻在眾人注視下開口「快了.這是我未婚妻,丁禹璇.」
他話音一落,丁禹璇便羞紅了臉,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小聲埋怨「誰叫你講得那麼直接...」
眾人笑聲四起.
蒼淵打趣「我就說林冽有戲吧,果然悶聲幹大事.」
桑祁則神情溫和,語氣平靜「我未過門的妻,李芙蓉.」
話說得不多,卻穩重如他這人一般.
李芙蓉臉色微紅,低聲補了一句「誰答應要讓你這樣介紹的...」
幽晴看著這一桌的笑語,眼底柔光一閃,笑意盈盈「真好,真替你們開心.
你們能在這樣的亂世裡找到心之所依,這樣的緣分…實屬難得.」
她話音一轉,環視一圈後才察覺少了一個身影.
「不過——怎麼沒看見洛燁?他人呢?」
氣氛微微一頓.
桑祁放下筷子,語氣低緩「他去找凌噹了.」
幽晴微微一怔,神情一變「找凌噹?什麼意思?」
「他認為凌噹被她大哥——凌朔——帶走了.」桑祁如實回答,語氣裡夾著幾分沉重.
「凌朔?」幽晴眉頭一皺,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這名字.
「等等...噹噹是凌朔的妹妹?」
她一時愣在那裡,腦中閃過那個食量大,令人心疼的小姑娘模樣.
「我的天——這也太戲劇化了吧!」
飯桌間的笑聲漸漸歇下,眾人神情在幽晴提及『凌朔』之後,逐漸凝重.
幽晴輕放筷子,神情沉靜,語氣一轉「這凌朔是被夜羿奪舍的人——夜羿之所以能奪凌朔的身,不僅憑藉魂術,更是因為他早在多年前,便以金曜禁術·奪曜術重塑了自身的靈核.
他當年以此術奪取了前國師之位,自稱『風眠』.」
「風眠?」蒼淵皺眉,「那位曾輔佐界皇,統領曜甲軍的國師?」
幽晴微微頷首「正是他.
風眠之名,原本是他奪得的假身——真正的風眠因他的奪曜術只剩殘魂.
夜羿奪了他的身體與地位,一邊為冥帝效力,一邊潛在曜宮內暗中招攬裂曜者與曜甲軍的死忠,.」
林冽神情一凜「所以,他攻打西陵城...是為了奪取凌朔的身體?」
「沒錯.」幽晴的語氣冷靜卻帶著一絲怒意,
「那場戰事看似為裂曜軍團作惡,其實是夜羿早已相中凌朔的那副身軀,是極少數能承載他魂魄之力的容器.
為此,他不惜策劃叛變,連冥域與曜界都背叛了.
他親率裂曜者與曜甲軍圍攻西陵,只為奪下一具能讓他長生不滅的軀殼.」
謝文蘊忍不住低聲道「那...如今的凌朔...?」
幽晴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如今的凌朔,已不是他本人.
夜羿在試煉谷啟動黑曜禁術·渡魂術,強行把凌朔的魂——渡進一名叫婉羅的女子體內.
而他自己,則從原先風眠之體的魂魄,引入凌朔的身軀.」
全場震動.
丁禹璇驚呼「也就是說...那名喚婉羅的女子現在,才是真正的凌朔?」
「是也不是,她和凌朔二魂同體.」幽晴神情微黯,「而夜羿,便是披著凌朔軀殼的惡魂.
他如今以凌朔之名行走曜界,無人知曉真相.」
李芙蓉坐在一旁静静聽著,可她越聽心越驚,她眉頭深鎖,擔憂凌噹的安危.
桑祁拍案而起「這瘋子!奪魂奪身,亂世挑戰兩界,他到底圖什麼?」
幽晴搖頭,語氣低沉「他圖的不是權勢——是毀滅.」
氣氛頓時陷入死寂.
幽晴環視眾人,神色收斂,緩緩開口「這些事太多,說來話長.
——我們先吃飯.等用過膳,再去議廳,我會把夜羿的事與裂曜者的動向,一併告訴你們.」
她語氣平靜,卻帶著無可動搖的決心.
一桌人默默點頭,誰也沒再開口.
只有風鈴在窗外輕響,叮叮作鳴,如遠方傳來的預兆.
那聲音提醒著他們——
這場平靜的午膳,不過是風暴來臨前的最後一刻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