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府·東廂]
外頭的風聲仍夾著灰燼氣息.
城內雖已平息,但南瓜的味道卻虛散了.
李芙蓉窗坐在邊,靜靜望著天際那一縷未熄的炊煙.
她的指尖輕撫著懷中的帕子,但心神已飛遠.
屋內幾名李府的婢女正忙著替受驚的老管家與侍從上藥.
一曜府的侍從低聲安撫「諸位請寬心,桑大人臨行前已交待,待一切穩定便能各自回府.」
「桑大人?」李芙蓉抬眼,「你是說...桑祁?」
那從頭目「是,木曜行者桑大人——太醫院的醫丞,亦是五曜侍之一.」
話音一落,屋中一片安靜.
婢女們面面相視,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就在李芙蓉卻愣在原地的時候,腦海裡那張始終微笑的臉龐,忽然陌生起來.
——太醫院的醫部長?
——五曜行者?
那可是曜界最尊位的守曜人之一.
她忽然覺得心中一陣酸楚,酸裡又混著幾分焦慮.
「他從來沒有提過.」
她低聲說道,語氣輕得幾乎聽不見.
婢女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小姐,大人也許不想讓人知道...」
李芙蓉卻緊握攥住帕子,眼底浮出複雜的光.
「不想讓人知道?還是根本…不想讓我知道?」
她心頭升起一股氣.
氣他平常那淡泊名利恍惚,卻藏著這樣的身分;
氣自己竟這麼晚才才──而她這些日子以為的『平凡情誼』,原來早已不平凡.
但那股煩惱下,又絲情緒在緩緩浮起——
是慶幸.
她記得父親說過的話——
「門當戶對,是長久之基.貧賤夫妻百事哀.你若跟了個小曜醫,一時的情意,換不了半生的安穩.」
當時她只是靜靜地聽著,未曾反駁.
她明白,她心裡那句話並不重要.
她的氣不是他的出身,也不是隱瞞.
她氣的是──他從來沒有給過她機會,和他一起面對這個世界.
外頭的風輕輕掠過窗櫺,夜色柔下.
她抬手,將桌面的藥碗重新蓋上布巾,輕聲對婢女道「他回來的侍候,記得告訴我.」
夜裡的風,帶著一絲雨意.
殘火的氣息被雨水沖淡,曜府內寂靜.
東燈廂未滅.
李芙蓉坐在矮榻旁,手上仍握著一盞未飲的藥湯,
那味道苦澀,卻讓她心口的氣一時也壓不下.
門外腳步聲.
她幾乎是猛地轉過頭——那聲響,她不會聽錯.
門被推開,桑祁的身影出現在門縫間.
他一身濕氣,衣角仍帶著血跡和灰燼.
看到她在,神情一驚,隨即唇一笑「妳還沒睡嗎?」
「睡得著嗎?」
李芙蓉語調平靜,卻壓不住內心翻湧的情緒.
她說完,拿起藥膏,走到他身邊.
「坐下.」
那語氣淡淡的讓人聽著發寒,桑愣了下,仍依言坐下.
她輕輕替他解開衣袖,
那裡有一條尚未處理的傷口,血跡深紅.
桑祁坐在榻邊,衣袖半卷,肩上的傷口仍滲著淡血.
李芙蓉手持藥布,神情專注地替他上藥,指尖微顫,卻極輕.
「痛嗎?」她低聲問.
「不痛.」桑琪淡淡一笑.
「別嘴硬.」
她咬了咬嘴唇,手指停了,卻愈擦愈慢.
終於,上完最後一層藥膏,她的手一鬆,整個人忽然靠進了他懷裡.
那力道不重,卻讓他一愣.
她的肩頭微微顫抖,
下一瞬,衣襟上便滲出了細碎的溫熱──她哭了.
桑祁慌了,手在半空停了停,最後輕輕拍著她的背「別哭了...你這樣哭,我更心痛了.」
李芙蓉一邊哭,一邊又笑出了聲.
「真好.」
「什麼真的好?」他低頭看著她,「我都變成這樣了,還好嗎?」
李芙蓉抬頭看了一眼,眼角還帶著淚水,「傻話,我是在說——你為何瞞著我?」
她語氣帶著哽咽,也帶著氣.
「你是五曜行者,是太醫院的醫丞,這些為什麼不說?害我被我父親關了好幾天了.」
桑琪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原來你的父親是個攀炎附勢之人嗎?」
「不!」她立刻反駁,語氣裡有點急,「他只是覺得我自小太過安逸,若嫁進比我家窮的人家,生活會苦.」
一開始有感情,有新鮮,可日子久了,你為了生計奔波,我受不得氣...他說那樣的婚姻,最後只是兩生厭. 」
桑琪聽著,笑意熄滅「可我倒覺得,你這個性子,不會嫌棄我.」
「為什麼?」
「因為我可是為了你學做芙蓉糕.」
李芙蓉被逗得愣了下,立即紅著眼笑出聲,"那你不會嫌我大小姐的脾氣嗎?"
桑琪抬手,輕輕捏捏了她的下巴,語氣柔得幾乎要融進雨聲裡「你很好啊.
仗義,直率,敢愛敢衝,也心善.
哎喲了,你若真嫁給我了,我雖然沒你家那麼富,可好歹也是太醫院的醫丞娘子——官夫人呢. 」
李芙蓉一愣,耳根發燙「誰說要嫁你了!」
「你這又哭又笑的樣子,」他挑眉,笑得極壞,「不就是在等我求娶你嗎?」
「還有啊!你記不記得你拐腳時說要我抬轎子嗎?真被你說中了,不過這轎子可不是普通的轎子而是花轎.」
李芙蓉羞得抬手要推他,
卻被他反手握住.
指尖交纏的瞬間,雨聲輕柔,蠟燭火微動.
她沒再掙扎,只紅著臉,低低道「你倒會說...」
桑祁笑了,用手覆在她的手上在她耳畔低語「那就讓我用一輩子,慢慢說給你聽.」
窗外雨勢漸止,夜晚靜柔.
他與她的影子在燈下相疊,
藥香溫熱,情意綿長—
那一夜,彼此的心,終於貼近了同一處脈動.
[西廂·金曜]
屋裡的蠟燭光微黃,藥香淡淡.
丁禹軒正替林凜包紮傷口,一邊手忙腳亂,一邊嘀咕.
「我要發明出刀槍不入的護甲讓你穿,這樣以後你就不會受傷了.」
她低著頭,小手笨拙地纏著紗布,聲音裡帶著一抹哽咽,「瞧這傷成這樣...痛嗎?」
林凜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帶著笑意.
「沒什麼,小傷了.」
他抬手,揉揉她的髮頂,語氣輕得就像哄小孩一樣.
「都流那麼多血了還說小傷.」她紅著眼圈,手指顫了顫,動作卻更加小心.
「真沒能力.」他柔弱,「我會好好的,不會讓你年輕人輕輕就守寡的.」
「呸呸呸!」她瞪了他一眼,鼻尖微紅,「胡說八道!再說了,我也不答應要嫁呀!」
林凜失笑,忽地伸手一拉,讓她整個人跌坐在自己腿上.
「不嫁我,你想嫁誰?不會是那個唐均吧?」
「胡話,我和他只是好朋友...」她慌亂地辯解,見他頭一皺,又急忙眉頭補了一句,「呃...普通的朋友,行不行?」
「我不是不讓你交朋友,」他低聲說道,語氣裡帶著幾分認真,「只是為了讓你知道,朋友之間休息分寸.」
「行行林大師,你這句話我聽了不下十遍了,我會記得的.」
丁禹軒勾唇一笑,伸手捧起他的臉,眼底的淚光終於被笑意化開.
林凜凝視著她,眼神變得深沉.
下一個瞬間,他低下頭,輕輕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後將她摟進懷裡.
「真想完全擁有你...禹軒,我會最快去向你父親提親.」
丁禹軒的臉一下子紅透了,羞得直捶他胸口「又胡說歌詞!我發現你最近變得越來越不正經了!」
「我哪裡沒經歷過?」林凜笑意更濃,「喜歡在眼前的人,想親近是自然的事.」
有些事我現在不會對你做,要等以後成親. 」
她一愣,眨眼問:「什麼事啊?」
他靠近了,貼在她耳邊低語"生孩子的事."
丁禹軒猛地整張臉紅成霞色,驚得一推「林凜!你害不害臊啊!以前的你還老愛板著一張臉,怎麼現在都敢說了!」
"這很正常啊,"他正經地說,"成親後不就是該生孩子嗎?"
「你——!」她氣得跺腳,「這傷我包好了,我回去休息,你也早點睡!」
說完,她轉身進攻,卻又被他伸手拉了回來.
「還早呢,」壓著他低聲,眼底帶著笑意,「我們再討論討論.」
「討論你個大頭鬼啦!」
她又氣又羞,狠狠瞪了他一眼,卻突然微笑著被他摟在懷裡.
窗外夜風輕拂,燭光搖曳.
笑聲,呼吸聲組成,就像一場最後戰火與恐懼後的溫柔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