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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2 -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戰後的黎明

風,終於靜了.

燃燒整夜的火焰在黎明第一縷光裡緩緩熄滅,炙熱的灰燼被晨霧覆上了一層淡白.

曜塔依然聳立,只是塔身斑駁如舊,紋路間閃爍著尚未平息的曜光.

那光時明時滅,像長夜後仍顫抖的心跳.

塔前的廣場一片狼藉,碎石與鎧片交錯在地,殘留的曜氣仍在空氣中漂浮.

五曜與三將站在塔基前,衣袍破損,氣息微亂,卻無一人後退.

司墨珩半跪於地,劍尖插入殘磚,喘息間帶著血色.

洛燁替他止血,語氣難得帶了幾分焦躁「你要是再這樣硬撐,這塔就白救了.」

司墨珩抿唇未答,只抬眼望向仍被晨霧籠罩的天空.

蒼淵走近幽晴,將她從塔心光陣裡扶出.她的衣袖被曜氣灼焦,掌心仍殘留光痕.

他低聲問「妳還好嗎?」

幽晴微笑搖頭「還好.只是...那股氣,沒有完全消散.」

桑祁抬頭望向塔壁,神情微沉「曜脈歸位了,但...底層仍有殘曜流動.像被什麼牽制著.」

林冽皺眉,指尖在空中劃出符紋,金曜光隨之閃動.

「我感到了——曜源深處,還有一道暗紋.」

他抬眼,視線越過遠方的宮闕「那股氣息,正往曜宮的方向滲去.」

幽晴一怔,掌中的懷錶再度微微發光,表面曜印閃動不安.

那熟悉的脈動令她心頭一沉.

「裂曜者...並沒有完全消失.」

眾人神色一變,氣氛一瞬緊繃.

厲岩沉聲道「那傢伙自毀心核,多半留了殘魄.若真逃入曜宮...」

「那便是新的戰場.」洛燁接過話,眉眼冷銳.

蒼淵卻笑了笑,語氣反而輕緩「不急.光既已歸位,黑暗再起也不會太久了.」

幽晴望著他們,神情柔卻堅定.

她緩緩抬手,掌心的光漸漸熄去,只餘淡淡餘溫.

「這一夜,曜界重燃了光.至於影...就讓我們一起去面對.」

風過塔頂,晨曦終於灑下.

塔身的曜紋在陽光下恢復平靜,像一座沉睡的心臟.

遠處傳來宮鐘低鳴——

那是曜宮召集令,象徵新的一日開始.

司墨珩起身,收劍入鞘,聲音低沉卻有力「走吧.該面見皇兄了.」

眾人回首望向仍冒著餘煙的曜都,

晨光灑在他們的甲衣與創痕上,映出金紅交織的光暈.

這一刻,戰火的夜終於過去,

而更深的風暴——正於黎明中甦醒.

[曜宮 · 議殿]

晨霧尚未散去,曜宮的鐘聲便響了三次.

那是召集諸殿主與皇子議事的信號——代表「城心異變,需即時決斷」.

金紅相間的殿門緩緩打開.

司承珣身披黑金戰袍,步入議殿,靴下的甲痕在石階上留下一道道印記.

他整夜未眠,眼中仍帶著戰火的餘光.

殿內氣氛凝重.

太子司墨衍已在上首落座,面色微蒼白,手上仍纏著被曜氣震裂的繃帶.

長公主司苡柔則倚於側席,神情一如往常,冷而端麗.

司承珣掃了一眼眾人,開口「曜塔已穩,但裂曜者的殘氣仍在.東陣,南坊尚有異動,需立刻清查.」

「我已派兵分區鎮守.」太子聲音溫和,卻透著隱約的疲倦,「但民心動盪,若不封鎖消息,恐再引亂.」

司苡柔抬眸,語氣淡冷「封鎖?如今整個曜都都看到那光柱.要瞞誰?」

她抿唇一笑,冷冽中帶著一絲譏諷,「不如趁勢安撫——宣示聖女歸位,光已重臨.至少讓他們相信還有人在守.」

殿內一時靜默.

司承珣轉向太子,語氣低沉「她說的對.這一戰,若不是聖女與五曜出手,曜都早成廢墟.」

「太子之名固然要立,但更需讓百姓知道——是誰救了他們.」

太子神情微滯,指尖緊握,卻依舊溫聲道「本宮會下詔表彰...」

司苡柔卻截話「'表彰'?不過一紙恩令.她救的是整座曜都,不是一座宮殿.」

司墨衍沉默片刻,終於抬眼「本宮明白.聖女顧星羽與五曜行者的功績,將由我親筆入詔,封為『曜界守光者』.」

「此舉既能撫民心,也能正朝堂.」

遠處,內侍匆匆入殿,單膝跪地「啟稟殿下——曜塔底層再現異動!地脈溫度異常,疑似有黑曜餘息復燃!」

殿內一震.

司承珣立刻起身「我帶兵前往查探!」

太子同時起身「不可再勞軍,讓我親自去——」

司苡柔卻輕聲開口「你們都別去了.」

她的語氣不似勸阻,而像早已預見.

眾人皆望向她.

她緩緩起身,裙袍微動,神色端凝「若那黑曜氣真在塔底,代表裂曜者留了魂印.而那處...只有聖女能進.」

她轉身,目光越過宮門外的天穹.

晨光漸亮,照出她冷冽的側臉「去請她入宮吧.」

[曜宮 · 雲階長廊]

幽晴與五曜隨護軍步上雲階.

塔戰後,她的氣息雖已恢復,卻仍能感覺到懷錶曜印深處的一絲不安.

那光在表面微微閃爍,像在提醒——

戰爭未結束.

洛燁半靠在欄邊笑道「我們才剛穩住塔,又要進宮?這太子倒挺會挑時辰.」

桑祁白了他一眼「少說風涼話,這回若真是裂曜餘息,你那把嘴可擋不住.」

林冽調整著手上的曜杖,語氣冷靜「曜塔鎮下的黑曜氣若未盡除,的確會反滲至宮地.去一趟是必要的.」

蒼淵笑著補了一句「況且嘛...聖女進宮,總得有個護花使者.」

洛燁哼了聲,拍他肩「她可不是花,她是火,靠太近會被燙著.」

蒼淵眉梢微揚,淡笑回道「那正好,我是水,能滅火,也能護火.」

眾人相視一笑,笑意卻藏不住戰後的疲憊.

走在最前的厲岩步伐穩重,背影如山.

他回頭望了眼幽晴,語氣沉穩「無論宮裡要談什麼,妳別一個人扛.這次...我們都在.」

幽晴微微一笑「我知道.這一回,不只是我的戰.」

雲階盡頭,曜宮大門緩緩開啟.

光灑在她的白衣上,映出淡金的暈光.

殿內傳來低沉的鼓聲——那是朝議召令.

一場新的爭鋒,正於光明之下,靜靜展開.

晨光從穹頂落下,穿過煙霧與殘火.

戰後的曜宮仍未完全清理,空氣裡有焦香,鐵鏽與藥草氣.

幽晴踏入萬鱗殿,懷錶曜印微閃,五曜隨後而立.

殿上百官齊聲呼道「聖女顧星羽,入殿——」

這一聲,讓整個宮闕的氣息都凝住了.

司承珣率先開口「曜塔之亂,聖女與五曜合力鎮源.塔脈穩定,曜都得保.」

太子司墨衍點頭,聲音溫和「此功不可沒,民心可安.修陣事宜我已命人統籌.」

幽晴垂首一禮「我之願,惟在曜界平安.」

長公主司苡柔緩緩起身.

她一襲赤紗,裙尾曳地,指間仍有未散的藥香.

眾臣本以為她要論政,卻發現她的目光根本沒落在殿中任何一位文臣——

而是直直地,落在右側那道熟悉的黑甲身影上.

厲岩.

他立於列席之末,鎧甲未換,左肩的護片被戰火劈斷,鎖邊還滲著血.

他原本沉靜如石,此刻卻在她注視下微微一頓.

司苡柔的聲音壓得極穩「塔亂已止,土曜軍折損最重.」

她看向太子,「若無厲將軍以身鎮塔,塔心早碎.太醫可曾診視?」

太子溫聲回道「太醫院隨軍,但...將軍未允.」

司苡柔眸光一冷,語氣瞬間拔高「未允?」

殿內文武皆驚.那一瞬,她的聲音不似公主,更像——懸心的女子.

她強行收回情緒,語氣變冷「...塔心未固,人心更不可亂.若我曜宮的柱石都倒下了,誰來護城?」

殿內無人敢答.

只有幽晴靜靜看著這一幕,心底暗歎:

她的冷,不是無情,而是怕.

司承珣出聲打圓場「太醫院會立刻接手治療.」

太子也隨即補道「長公主說得是.厲將軍,聽令入院休整.」

「臣遵命.」厲岩應聲.

但在那微垂的眼眸下,他悄悄看向苡柔——

只一瞬,卻比千言萬語還深.

那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卻誰也不敢說破的默契.

長廊風聲如嘆.

司苡柔快步走出殿門,朱衣被風掀起,紅影翻飛.

「苡柔.」

背後的聲音低沉而帶笑.

她回頭,厲岩正立於階前,卸下一半鎧甲,肩頭仍有血痕.

「你——」她走近兩步,語氣又冷又急,「還笑?!」

「妳在殿上那樣護我,若我不笑,該哭嗎?」

司苡柔狠狠瞪他一眼,手指卻落在他傷口上,曜氣微亮.

「再笑我就真讓你哭.」

「那也得妳捨得.」厲岩低聲說,語氣帶著那熟悉的柔.

她終於忍不住,抬手輕推他胸口「笨蛋.你若再以身犯險,我...」

她話未說完,聲音便斷在喉間.

厲岩伸手摟住她,力道不重,只是將她的額頭按在自己胸前.

「我知道.」他低聲,「這次沒死,以後也不會.」

司苡柔指尖顫了顫,終於抬手回抱他,聲音極輕「我信你...但我怕.」

風從長廊掠過,帶走火燼,留下溫熱的呼吸.

他垂首,輕觸她的髮「我還在,苡柔.」

殿內,司墨衍與司承珣仍未離席.

遠遠望著那道紅衣消失在廊外,兩人皆沉默.

片刻後,太子微微一笑「她總算肯為人失態一次.」

司承珣沉聲道「若那能讓她活得真實些,倒也無妨.」

門外,三皇子司墨珩倚柱而立,聽得清楚.

他垂下眼,神情無波,嘴角卻似笑非笑.

「長公主為情失禮?」他低聲喃喃,唇角微勾.

「這宮裡...竟還有人能讓她失了分寸.呵——我這皇姐,終也有這一日啊.」

[太醫院 · 夜]

夜色深沉,宮外的火光終於散盡.

太醫院內僅餘幾盞青燈,藥香混著夜風,縈繞不散.

厲岩坐在榻邊,鎧甲早被卸下,只著內衫,肩頭裹著繃帶.

他神情平靜,卻難掩疲憊.

門被輕推開.

腳步聲極輕,他抬眼「...苡柔?」

長公主司苡柔步入,手中提著藥盂,紅衣披在肩上,鬢髮微亂,顯然趕來匆促.

見他還未躺下,眉間頓時一皺「太醫說你該靜養,怎還坐著?」

「我等妳.」他語氣很淡,卻真.

她怔了怔,手上微一顫,才低聲道「...真會說話.」將藥盂放在几上,她俯身替他揭開繃帶,傷口上的血早已滲乾.

她指尖一觸到皮膚,厲岩的呼吸便略重.

「很疼吧?」

「不疼.」

「又逞強.」

司苡柔抬眼,目光在他臂上停了片刻,終於歎息「你身上這些傷...早該由別人替你扛.」

厲岩淡淡一笑「我若不扛,妳怎還能這樣罵我?」

她瞪他一眼,卻掩不住唇角微動.

「再貧嘴,看我不讓太醫給你多針兩次.」

他笑著伸手,握住她正為他上藥的手.

掌心的溫度厚重而安定,像土曜的氣息.

「苡柔.」

他輕聲喚她的名字,那聲音裡帶著戰後的餘溫與寂靜.

「我在塔底時,聽見上方崩裂的聲音,以為——再也見不到妳.」

司苡柔的手微微一頓,指間的藥膏滑落在他肩上.

她抬眼,強忍著顫聲「我不准你再說這種話.」

他凝視她,眸中光暗交錯.

「那妳說,若真有那一日呢?」

「就算有,」她斷然,「我也會追到你,親手把你拖回來.」

沉默.

兩人相視,呼吸交纏.

然後,厲岩忽地笑了,低聲道「妳呀...還是這麼倔.」

他伸手將她輕輕拉近,額頭貼上她的.

「我活著,不是為了戰.」他低語,「是為了有天能卸甲,與妳並肩看這座城.」

司苡柔看著他,眼中泛光,終於輕聲回「等那一日,宮門之外,我願陪你一起走.」

他一怔,隨即微笑「此言為真?」

她頷首.

燈影下,兩人相依而坐.

外頭的風帶著微雨,洗盡戰火的灰.

他輕輕撫過她的髮,語氣溫柔「等一切安定,我要娶妳.」

「你敢?」她抬眸,語氣裡帶著笑意,「皇兄不定會氣得拍案.」

「那我就再請罪.」他低聲笑,「反正我這命,本就給妳.」

司苡柔終於笑出聲.

笑意柔得像火後新生的光.

夜深,燈火將兩人的影子交疊成一體——

這一刻,宮牆,爵位,身份都化為虛無,

只剩「他」與「她」,還有無聲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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