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宮]
金瓦殿宇被黑霧吞沒,宮牆之外殺聲震天.
厲岩全副披甲,立於宮門之前,手執沉重巨盾,雙眼冷冽如鐵.
「退後!」他低吼一聲,將一名被逼至門階的侍衛推向後方,自己一步踏前,盾面轟然砸落.
衝撞而來的瘋亂百姓被硬生生阻擋,雖瘋狂嘶吼卻無法越雷池一步.
火光照映下,厲岩渾身宛若鐵塔,無人能撼.
他沉聲對背後的宮人吼道「曜宮若失,整個曜都將亂!不許任何一人退!」
宮牆內外,士兵士氣因他而凝聚.厲岩如一堵不可動搖的城牆,死死守護在曜宮之前.
[曜都 · 工坊]
另一邊,工坊內傳來木材斷裂與金屬撞擊的聲響.
林冽緊握長杖,銀環齒輪轉動,「鏘鏘」震響,將衝入的幾名瘋亂百姓一一擊退.
「阿冽!」丁禹璇從器械後跌撞而出,眼中滿是驚慌,「我父親,哥哥他們...會不會...」
話音未落,又有一名瘋民揮刀撲來.林冽一把將她拉到身後,杖身猛地旋轉,鐵環瞬間彈開,「砰」地一聲將來人震飛.
「先顧眼下!」林冽冷聲斷喝,眉目間卻壓抑著焦急.
他將丁禹璇緊緊護在懷中,聲音雖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在,沒人能動妳.」
丁禹璇咬唇,眼淚在眼眶打轉,卻強迫自己點頭.
她雖滿心惦念家人安危,卻能感受到眼前這份沉沉守護,讓她心頭微顫.
工坊火光閃爍,鋼鐵交鳴聲不斷.
林冽一手揮杖擋敵,一手緊攥著她,誓要將她帶離這場瘋亂的洪流.
[曜都 · 曜府]
曜府內外火把林立,曜軍列陣如鐵壁,將驚恐的百姓逐一收容進來.城牆遠方仍傳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與霧潮翻湧,令人心頭沉重.
大門再度被推開,一隊人馬倉皇闖入.
為首的青年一身素衣,額間帶血,卻依舊沉著.
「快,把傷員安置在內廳!」桑祁一聲令下,手中藥囊已連拋數個,逼退尾隨而來的瘋亂百姓.
李府的老小被護送進來,人人臉色煞白.李父滿目複雜,望著這個素未謀面的青年,最終低聲道「…年輕人…大恩不敢忘.」
桑祁只是淡淡一揮手,轉身護著氣息凌亂的李芙蓉,一步步走進曜府深處.
未及歇息,外頭又傳來腳步急促.
蒼淵領著謝文蘊闖入,素衣被塵血染斑,他臂膀卻依舊牢牢護著身側女子.
謝文蘊抬眼望見滿院驚恐的避難百姓,神色微顫,忍不住上前安撫幾句.
蒼淵伸手輕攬住她,低聲道「妳也別逞強,有我在.」
他的語氣雖淡,眼底卻滿是護惜.
緊接著,工坊方向傳來沉重的撞擊聲.大門一震,一名青年撐著長杖闖入,滿身塵灰,眉目冷峻.
林冽半拖半抱著丁禹璇,將她護到人群後方,才長吐一口氣.
「這裡暫時安全.」他低聲安撫,手卻仍緊緊握著杖不放.
三人幾乎同時匯聚在曜府的內廳,彼此交換了短促卻堅定的一眼.
——木曜,金曜,水曜,已齊聚於此.
府外喊殺聲仍未止歇,厲岩正鎮守在曜宮,而洛燁尚在城中尋覓凌噹.
此刻的曜府,成了亂都中的最後堡壘.
林冽扶著丁禹璇,神色陰沉.
她剛剛還哽聲說「我家人還在外頭」,林冽便一把按住她的肩,沉聲「我去找.」
話音未落,府門口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快!再快些!」
火光映照下,一行人跌跌撞撞闖入曜府.為首的是丁禹皓,他滿身塵土,懷裡還護著一名小孩.身後三位兄長與嫂嫂們一同擁著幾個孩子,攙扶著一名滿頭白髮的老者,正是丁父.
「哥!」丁禹璇怔住,猛地衝上前.
丁禹皓一見到她,眼眶瞬間泛紅,急急將懷裡的孩子交給嫂嫂,自己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
「小妹!妳沒事真是太好了...」
丁父雖氣喘吁吁,仍強自挺直身子,沙啞著聲音道「我們聽到城中亂了,立刻往曜府避難...還好,還好你們都在這裡.」
丁禹璇眼淚瞬間決堤,撲進父親懷裡,顫聲道「爹,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林冽立於一側,原本已準備好要衝出城的腳步,終於緩了下來.他默默望著這一幕,心頭繃緊的弦悄然鬆開.
丁禹皓抬眼看見他,神色一怔,隨即上前一步,眼神裡帶著複雜與探尋.
「你...便是林冽吧?」
他語氣雖帶著疲憊,卻不失堅定,「小妹...一直在書信裡提到過你.」
林冽微微一愣,眼神一瞬閃動,卻很快恢復冷靜,點頭回禮「在下林冽,能護住禹璇,乃我分內之事.」
丁家兄弟們對視一眼,眼底神情已悄然不同.
——在亂世動盪的此刻,這份護持,比任何言語都更能讓人信服.
[曜府 · 側廊]
避難的百姓安置妥當後,喧鬧漸歇.丁禹皓走到林冽身側,手中還緊緊攥著染血的衣袖.
「方才...多謝你護著小妹.」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語氣卻帶著兄長的審慎.
林冽神色未改,只是淡淡點頭「她是我該護之人.」
丁禹皓凝望了他片刻,眼底掠過一抹難以言明的神色.
「小妹性子太直,若真有人能讓她在這亂世裡安心依靠,自是我等所盼.」
他語聲一轉,低沉而慎重,「只是——丁家兒女,素來不會輕託於心性未定之人.」
林冽垂眸,手指摩挲著杖尾,沉聲回道「林某向來不善言語,但一諾既出,必會踐行.只要我還有一息,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她分毫.」
丁禹皓怔了怔,眼底逐漸浮現一絲釋然,卻又不願全然示弱,冷哼一聲「哼,話說得好聽.若真能如你所言,我這當兄長的,倒也心安幾分.」
林冽抬眼,直視著他,不卑不亢「將來自會證明.」
兩人對望,氣氛一度緊繃.
直到丁禹璇紅著眼眶跑來,急急拉住哥哥與林冽的手,哭笑交加道「哥,阿冽...別在這個時候還要拌嘴好不好!」
丁禹皓與林冽對視一眼,終於都沉默下來.
在這亂世動盪的夜裡,他們心中都明白——
這份承諾,將會是一場真正的考驗.
火光搖曳,人群漸漸安頓下來.
就在林冽與丁禹皓短暫對視的空檔,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丁四公子,你沒事吧!」
謝文蘊攙著衣袖,快步走上前,眼底滿是關切.
丁禹皓一怔,轉身望見來人,神情先是一驚,隨即眼底漸漸泛暖「謝姑娘...妳怎麼也在此處?」
就在這時,蒼淵也隨後而至,他神色淡然,卻帶著一抹熟悉的笑意.
「林冽,好久不見了.」
林冽手中杖微微一頓,冷峻的眉眼間掠過一絲難得的柔和「蒼淵.」
兩人目光短促交會,彷彿許多未說的過往一瞬重疊.
喧亂稍歇,蒼淵攜著謝文蘊上前.
他嘴角噙著一抹驕傲的笑意,伸手輕輕攬了攬身側女子的肩.
「林冽,介紹一下——」
他語氣難得帶著柔和與自豪,「這是我娘子,謝文蘊.」
謝文蘊大方欠身一禮,眉眼含笑「林公子,久仰大名.」
林冽一愣,視線在兩人身上停頓了片刻,尤其是蒼淵那眼底壓也壓不住的喜意.
他眉頭一挑,罕見地露出幾分玩味「娘子?你成婚了?」
話鋒一轉,他冷靜的語氣裡竟帶了幾分揶揄,「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會單身一人呢.」
謝文蘊微微一怔,掩唇忍笑.蒼淵卻毫不惱,反倒爽朗一笑「呵,若不是遇到她,或許真如你所言.」
他側眸望向謝文蘊,眼神裡滿是篤定與柔情,「可如今,我心裡已有她,再容不下旁人.」
林冽聽著,神情微動,卻不再打趣,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心底清楚,這位昔日總是帶著雲霧般笑意的水曜,如今是真的定下心來了.
蒼淵話音剛落,氣氛中還帶著幾分柔和.
林冽卻忽然上前一步,目光冷靜卻帶著一絲隱約的鋒銳.
「既然如此——」
他側身,伸手輕輕攬住身旁的少女.
「我也該介紹一下.」
聲音不高,卻字字鏗然,「我未婚妻,丁禹璇.」
話音一出,眾人一震.
丁禹璇臉頰瞬間漲紅,手指緊緊揪住衣袖,怔怔望著林冽,想要辯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未...未婚妻?」丁禹皓猛然回神,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神情複雜而震驚.
丁家三位哥哥嫂嫂們也面面相覷,心頭同時一震.
一時間,空氣裡似乎都凝滯了.
蒼淵挑眉一笑,語氣裡帶著幾分打趣「哦?林冽,你竟也藏得這麼深?原來不僅我帶了娘子,你也不落人後啊.」
謝文蘊則微微一笑,柔聲替丁禹璇解圍「禹璇姑娘,恭喜你呀.」
丁禹皓卻忍不住沉聲問道「林冽,你這話...當真?」
林冽直視著他,眼神堅定而冷冽「一字不假.」
他握緊丁禹璇的手,語氣篤定,「她是我此生要護之人,也是我立誓要娶的人.」
丁禹璇眼眶一熱,心頭一陣翻湧,羞怯與感動交織.
內庭的空氣因這一句「未婚妻」而掀起漣漪——
亂世之中,竟有兩對新人在戰火下彼此牽定.
戰火餘音仍在遠處震響,內庭裡卻因重逢而多了幾分暖意.
丁禹皓忽然想到什麼,便朝謝文蘊笑道「謝姑娘,還記得你曾經見過的小玩意嗎?那個能自己轉個不停的陀螺.」
說著,他眼神落在妹妹身上,語氣帶著一絲自豪,「便是小妹的手藝.」
謝文蘊眼神一亮,立刻上前,拉住丁禹璇的手,驚喜道「竟是妳?我還記得那陀螺小巧精妙,當時一見便覺得製作者必然心思靈動.沒想到竟是妳親手所作!」
丁禹璇被她這般抓著,臉頰泛紅,卻也忍不住笑了「不過是隨手試試,沒想到能讓謝姐姐喜歡.」
兩人就著機巧小物交談起來,話語之間帶著興奮與欣賞,先前因逃亡與避亂而緊繃的心情也緩解了不少.
蒼淵則看著這一幕,唇角一彎,隨後轉頭看向林冽,眼神一沉「林冽,這些百姓為何會忽然瘋亂成這樣?」
林冽眉心緊鎖,聲音低沉「我都待在工坊,對城中局勢所知有限...」
他搖了搖頭,目光裡有掩不住的疑慮與不安.
這時,桑祁自外間快步走來,神色凝重,手中還帶著藥粉的氣息.
「我方才在藥棚,聽見一對男女的對話.」
他抬眸看向眾人,語氣壓得極沉,「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凌朔.」
「凌朔?!」眾人齊聲驚呼.
桑祁點頭,眉宇間透著難以置信與怒意「是的,他們稱凌朔為西陵城少城主.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做?操縱百姓陷入瘋亂,這分明是要將整個曜都推入血海!」
桑祁聲音落下,屋內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蒼淵面色一沉,目光如水卻隱隱翻湧.他低聲道「凌朔...為何要走到這一步?以百姓為棋,他還算得上是人嗎?」
語氣裡有震怒,卻也帶著一絲複雜難明的感慨.
林冽則是猛地攥緊了拳,指節泛白,另一手下意識壓在兵器柄上.冷冽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若真是他,我絕不會坐視.」
他的眼神鋒銳,像要將凌朔的名字刻進劍鋒.
謝文蘊眉心輕蹙,驚愕之餘,聲音微顫「我聽過凌朔...可他不是西陵的少城主嗎?怎會...怎會做出這等事?」
她目光移向蒼淵,似想從他眼裡尋到解答.
丁禹璇則怔怔站著,心口狂跳,雙手下意識抓緊了謝文蘊的手.
桑祁咬牙,臉色鐵青「我不管他是什麼少城主,若因他,千百百姓血流成河,那就是該死!」
內庭的氣氛逐漸凝固,亂世的血火在每個人心中壓下重石.
氣氛凝重之際,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啪!」門被推開,洛燁滿臉急切,額上還帶著未散的汗意.
他一步闖入,聲音帶著壓不住的怒火與焦躁「我找不到凌噹!我翻遍了驛館和曜都,到處都是瘋亂的百姓,可就是不見她的身影!」
他目光凌厲掃過眾人,拳頭死死攥緊「一定是被凌朔帶走了!」
「洛燁——」蒼淵開口,語氣沉著,似想如何安撫.
可洛燁已是氣急敗壞,眼裡隱隱泛紅「我早就不信任那人!他出現得太詭異,自稱什麼西陵城的倖存者,還說是被裂曜者破城後逃出來的...可他憑什麼這麼快就能集結一批義士?!」
他猛地一拳砸在柱上,聲音低沉卻顫抖「我就知道,他不會是什麼救世之人!」
桑祁沉聲補道「你沒猜錯.他正是這場亂局的始作俑者.」
洛燁猛地轉頭,雙眼血紅「什麼?!」
林冽冷聲道「桑祁在藥棚外聽見一對男女的對話.凌朔,就是操控百姓的幕後之人.」
洛燁全身一震,胸口起伏劇烈.片刻後,他低低咬牙,聲音壓得沙啞卻透著決絕「若真是他——我必親手把噹兒救回來!」
內廳一時死寂,唯有遠處的鼓聲與殺喊聲,在夜裡更顯震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