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 後院]
夜幕垂落,院中燈火昏黃.
李芙蓉被丫鬟倉促推入閨房,門「砰」地一聲鎖上.她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心口湧起火氣.
「父親!為什麼要將我關起來?」她上前拍門,聲音因氣惱而顫抖.
門外傳來李父的沉喝「妳還有臉問!這幾個月妳日日往藥棚跑,說是學藥理,實則與那姓桑的小子眉目傳情!李家顏面,豈容妳如此胡鬧!」
李芙蓉臉色一白,咬唇反駁「我的確是在學習藥草,他...他也是指點我的人!」
話音未落,自己心底也泛起一絲慌亂,因為她清楚,桑祁於她而言,是心悦之人.
李父聲音更加嚴厲「一個區區小曜醫,哪裡配得上我李家千金?妳若再執迷不悟,休怪為父將他逐出曜都!」
屋內一靜.李芙蓉心頭一緊,指尖死死掐住衣袖.她咬牙,眼底閃過倔強「父親,他不是什麼無名小醫,他是我認可的人!」
門外沉默良久,最終只留下一句冷聲「不管妳怎麼說,這門房我已吩咐下人看守.沒有我的允許,妳哪裡也別想去!」
隨即腳步聲漸遠,院中重歸寂靜.
李芙蓉背靠著門,指尖因緊攥而顫抖,眼眶泛紅.
她低聲喃喃「桑祁...我該怎麼辦?」
[藥棚 · 午後]
李芙蓉的侍女向桑祁報信說明近日李芙蓉未到藥棚的原由後便匆忙離去.
木杵撞擊藥臼的聲音「咚,咚」迴盪在空氣裡.
桑祁低頭搗著藥,卻心不在焉,眼神飄遠.
——芙蓉被父親關在閨房,他要怎麼做才能見她一面?
思緒纏繞,藥材幾乎被他搗成了粉末.
忽然,簾子被粗魯地掀開.洛燁帶著一張烏雲臉闖進來,大步一跨,直接坐到他對面.
「想什麼呢?這般入神?」
洛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神色不耐.
桑祁回神,重重嘆了口氣「芙蓉...被她父親禁足了.」
「為何?」
「他父親嫌我只是一個小曜醫,沒錢沒勢,沒前途.」
洛燁愣了愣,隨即「哼」地一聲,冷冷道「你堂堂一個太醫署醫丞竟然這麼...」
話還沒說完,他眼睛一轉,仔細打量了桑祁一番,眉頭更皺.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我,也不樂意女兒跟你來往.瞧你這模樣不修邊幅,滿身藥味,哪裡像名醫丞?就李芙蓉眼神不好,才會看上你.」
桑祁頓時炸毛,猛地拿著藥杵指向他,眼睛瞪圓「你才沒事愛發火吧!就凌噹那小丫頭,能忍你成天兇人,才是天下奇聞!」
「你——!」
「怎麼樣?!」
兩人怒目相對,火花幾乎要在空氣裡迸出.
這時,一道淡淡笑聲從門口傳來「你們兩個...怎麼還是老樣子,愛鬥嘴.」
二人一愣,齊齊轉頭.
「蒼淵?!」
「你回來啦!」
藥棚門口,蒼淵步入,神情帶著幾分笑意.他身後,一名身姿婉約,氣質端莊的女子隨之而入.
「見過二位公子.」女子聲音柔婉,帶著一份優雅.
洛燁和桑祁齊齊一怔,正要作揖,卻被蒼淵抬手攔下.
「不用這麼多禮了,輕鬆點.他們是我的好友,桑祁,洛燁.這位——」他語氣帶著抑不住的柔和,「是我娘子,謝文蘊.」
藥棚裡瞬間靜了半拍.
「什麼?娘子?」洛燁挑眉,半信半疑.
「娘子——?!」桑祁更是驚得差點破音,手裡的藥杵「咚」地一聲掉進藥臼裡,藥粉四散.
謝文蘊忍不住輕笑,微微施禮「兩位公子,還請多關照.」
而洛燁與桑祁對視一眼,腦中同時冒出一個念頭——
好傢伙,竟然比我們還快?!
藥棚內還殘留著笑鬧氣氛,忽然外頭傳來急促的呼喊聲.
「不好啦!快逃!有人瘋了!」
三人同時一愣,隨即便聽到街巷中響起混亂的吵嚷.
「啊——救命!」
「他們瘋了,別靠近!」
洛燁快步推開簾子,只見外頭幾名百姓眼睛泛著黑霧,神情扭曲,手裡還拎著從攤販搶來的刀叉棍棒,見人便撲上去,渾不顧身.
「怎麼會這樣...?」謝文蘊失聲.
蒼淵神色瞬間沉下,眸光冷冽「這不是單純的瘋病,是被幻術操控.」
洛燁心頭一震,腦中立刻浮現一個名字——凌朔.
他臉色驟變,低聲喝道「糟了!凌噹還在驛站!」話音未落,人已閃身而去.
正此時,遠處兩道身影疾奔而來,正是蕭佑與流煙.他們氣息凌亂,面色凝重.
「我明白了!」流煙咬牙,「這些日子凌朔夜半在城裡亂走,只是幌子...」
蕭佑沉聲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引動民亂!」他們在藥棚前對完話後急忙趕去前方壓制那些瘋民.
藥棚內頓時一片死寂.
下一刻,外頭巷子口傳來兵器碰撞聲與哭喊,曜軍已經出動,卻遲疑著不敢下重手.因為那一個個瘋狂出手的,都是曜都的子民.
桑祁腦中第一個念頭就是——芙蓉!
他幾乎沒猶豫,提氣急掠而出,直奔李府.
藥棚中只剩蒼淵,他迅速護到謝文蘊身側,沉聲道「此地不宜久留,妳隨我走!」蒼淵護著謝文蘊往曜府的方向走去.
街上喊殺聲四起,火光與黑霧交錯,城中一片大亂.
那些被幻術蠱惑的百姓,雙眼漆黑,口中發出低沉嘶吼,遇人便撲,刀槍在身上劃過也不見痛苦,反而越戰越瘋.
——這一刻,曜都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李府 ]
府門外喊殺聲震耳,黑霧翻湧,瘋亂百姓揮舞著棍棒,瘋狂拍打李府的大門.
「擋住!快關門!」護院們慌作一團,卻被衝擊得步步後退.
正此時,桑祁提氣而至,一掌拍開門板,身影疾閃而入.
「別慌!」他沉聲喝止,神色堅毅,「隨我來!」
府中僕役,侍女已嚇得六神無主.李父也被喧鬧驚動,急急帶人趕出廳堂.
「你是誰?!你怎麼...」李父眉頭大皺,正欲呵斥,卻被一聲震耳的嘶吼打斷.
「啊——!」牆外,一名瘋亂百姓雙目泛著黑霧,生生將鐵槍頂入自胸,卻絲毫不見痛楚,反而咆哮著繼續衝擊府牆.
李府眾人面色一片死白.
桑祁冷靜開口「李老爺,這不是尋常暴亂,這是幻術惑心!若再留在此,整個李府都會陷入險境!」
他回身一望,見李芙蓉立在廊下,臉色煞白,心頭一緊,卻強行壓下私心.
「把老人小孩聚到中庭,護院隨我走!我們要立刻前往曜府避難!」
李父震愕,眼神複雜.正要開口質疑,卻見桑祁已俐落地指揮起護院,還隨手拋出幾枚藥囊.
「掩口!快!」藥囊在地上炸開,清苦藥香瀰漫,靠近的瘋民頓時腳步一頓,動作遲緩.
趁著這一瞬,桑祁大喝「走!」
護院們立刻抬起老者,攙扶婦孺,浩浩蕩蕩往後門撤去.
——那不是李府的家僕.
青年衣著簡素,眉目冷峻而專注,手中緊攥著隨身的藥囊.動作不見慌亂,他一面低喝著讓眾人靠邊,一面伸手將幾個差點被踐踏的孩子護到牆根,甚至還撕開衣袖替受傷的老僕止血.
「誰...?」李父一怔,下意識開口.
這張臉,他從未見過.既非親族,也非府上來往的熟人.
陌生.
卻在眼下這等危急中,比府裡許多熟面孔還要沉穩.
李父胸口微震.明明素昧平生,他卻在最短的時間內,做了自己這個家主也沒能做到的事.
他本欲喝問「你是誰」,可話到唇邊,卻頓在喉間.
因為那一刻,他忽然明白——
眼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無需名號與身份,僅憑一身行動,便足以讓人心服.
李芙蓉眼眶泛紅,緊緊隨在桑祁身側.
她低聲喃喃「若不是你,整個李府...」
桑祁側頭,語氣卻依舊冷冽「我說過會護妳,這裡所有人,我也一併護.」
[驛館 ]
洛燁一路疾馳,氣息急促,抵達驛館時,眼前景象幾乎讓他心頭一沉.
院門大開,廳堂翻覆,桌椅碎裂滿地,牆壁上血跡斑斑.往日安穩的驛館,此刻宛如被狂風掃過的廢墟.
「噹兒!」他聲音幾乎嘶啞,猛地衝進去,卻只見滿屋狼藉,沒有凌噹與凌朔的影子.
心口「咚」地一緊,像被人狠狠攥住.他眼神一沉,焦急四掃,卻只見幾名百姓眼泛黑霧,正手持棍棒向無辜旅客猛砸.
「住手!」洛燁怒喝一聲,身形如風般衝上.
雙環在火光下閃爍,他猛力一甩,鐵環掃飛棍棒,震得幾名中招的百姓倒地.可他心裡一點喜悅也沒有,反而焦躁更盛.
「快走!去城南避難!」他一邊大喊,一邊將瘋亂的百姓逼退,護著幾名嚇得瑟縮的旅客逃離.
周遭喊殺聲與哭喊聲不斷湧入耳中,他額間汗水直流,眼底卻只剩下焦灼——
「噹兒,妳在哪裡?!別出事啊...」
洛燁咬緊牙關,揮環制亂的動作越發狠厲,卻始終留著分寸,不敢下死手.因為這些人...都是曜都的子民.
廳堂之外,黑霧翻湧,人影橫衝直撞.
洛燁心底愈發焦急,卻只能強迫自己冷靜,壓下心中那股快要燒透胸口的火.
他掃過四周,只見幾名被幻術蠱惑的百姓仍在亂砸東西,口中嘶吼不止.
洛燁怒喝一聲,雙環出手,寒光閃爍,「鏘鏘」數聲後,那些人應聲倒下,陷入昏迷.
短暫的寂靜中,他胸口劇烈起伏,指節因握緊環刃而泛白.
「不該走的...我怎會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正懊惱間,眼角忽地掃到牆角的一抹紅.
洛燁疾步上前,只見那是一塊被撕裂的布料,隱約帶著熟悉的繡線.
——是凌噹的衣袖.
布料上,還殘留著幾道手指印般的灰痕,像是她拼命掙扎時抓下的.
洛燁心頭一緊,手中布料幾乎要被他攥碎.
就在此時,他的靴底似乎踩到什麼,發出「咔」的一聲脆響.
低頭一看,那是一隻小巧的竹哨,只剩半截.
洛燁心臟一震,幾乎失聲喃喃「...噹兒.」
他想起,那是凌噹常掛在腰間的竹哨——她說過,那是大哥凌朔送給她的護身物.
如今,竹哨斷裂,衣袖殘留.
「凌朔,你若敢動她一根毫毛——」
他目光森冷,手中雙環猛地撞擊,發出鏗然巨響,
「我,絕不放過你!」
火光倒映在他眼底,殺意與焦急交錯.
他猛地一揮雙環,踏出驛館,直奔街道,開始追尋凌噹的下落.
[曜南隱莊 · 靈堂]
夜色沉沉,靈堂內燭火搖曳.
正中高懸的白燈籠微微晃動,供桌前香煙裊裊,靈牌上「葉啟修」三字端正沉穩.
幽晴與司墨珩,三將並肩而立,皆身著素衣.廳內眾弟子垂首無聲,只聽得燭火「噼啪」燃響.
司墨珩神色沉冷,卻仍恭敬上香.幽晴靜靜凝視靈牌,眼底浮動著難以掩飾的哀意.
忽然,腳步聲急促傳來,一名弟子踉蹌入內,單膝跪下,聲音因慌亂而顫抖「報!曜都失陷,百姓受幻術惑心,瘋狂作亂!曜軍已出動,但情勢...恐怕不妙!」
廳堂瞬間一片死寂.
幽晴猛地抬眸,心頭一震.司墨珩眉心緊蹙,眼底寒光一閃.三將更是同時握緊兵刃.
片刻後,司墨珩開口,聲音低沉而果決「既然葉老仙逝,我等守靈已盡心意.但曜都若亂,葉老泉下也不得安寧.」
幽晴咬緊牙關,俯身行禮「爺爺一生守護曜界,我絕不會坐視曜都陷於混亂!」
三將齊聲應和「願隨殿下出征!」
司墨珩眼神如寒鐵,轉身望向靈牌,恭敬一拜.
「葉老安息.晚輩此行,必護曜都安穩.」
隨即他猛然轉身,披風一振,聲如洪鐘「備馬,啟程!」
夜色中,莊門外火把熊熊燃燒.數十騎早已整裝待發.
司墨珩翻身上馬,幽晴與三將緊隨其後,隊伍浩浩蕩蕩奔出莊門,直衝夜色.
馬蹄聲如雷,劃破山林寂靜,帶著一往無前的決意.
遠處,夜空隱隱泛著黑霧的微光,宛如預示著前方的混亂與血火.
司墨珩眯起眼,聲音冷冽「曜都...絕不可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