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南隱莊 · 靜室]
燈火搖曳,紙頁翻動聲在靜夜裡格外清晰.
幽晴伏案細讀,一頁頁古籍皆記載著黑曜舊術.
她凝神盯著「渡魂」二字,心頭卻愈發困惑.
——為何術式裡的符紋,多用「引」「歸」?
若真是奪舍之法,何以用的字句,卻如此溫和?
她翻過一卷殘簡,忽然怔住.
書頁邊角一行小註「魂驚而散,宜以黑曜為引,收而歸之.」
幽晴呼吸微顫,腦海裡閃過現世聽聞過的民間之說.
小兒受驚,會「掉魂」;人遭大難,會「魂不附體」;
那時總有人請神婆來「收驚」,以安魂魄.
她恍然,心口一震.
——渡魂術,原本是歸魂!
並非奪舍,而是為助人找回驚散的魂魄.
然而,夜羿卻把「迎回」改為「驅逐」,將「引魂歸體」扭作「逐魂渡體」.
本是救人的法,竟被硬生生煉成了奪舍的術.
幽晴合上古卷,指尖微顫,眼底掠過一抹冷意.
「原來如此...」
她低聲喃喃,心裡卻已湧起強烈的決心.
——若能逆轉他改動的符紋,或許還能讓被奪之人歸魂本體.
燈影下,她的眼神,漸漸變得冷冽.
夜深燈暗,油燈的火苗不住顫抖.
幽晴伏在案前,紙面已被她畫滿各種符紋推演:有的環環收斂,有的層層外散,筆墨重疊,幾近潦草.
她盯著「渡」與「歸」兩字,眉心緊鎖.
「若我直接施歸魂...凌朔的魂回不來,只會與夜羿撞在一處,二魂爭體...」
她喃喃低語,指尖在案上顫顫劃過,卻又倏地停住.
燈火「啪」地一響,火苗將紙面上潦草重疊的「逐」字映得刺眼.
幽晴怔了怔,忽然心口一震.
「對了...要歸,必先渡!」
她猛地直起身來,眼神亮得如火.
——夜羿將「歸魂術」扭曲為「逐魂奪體」,其實正是打開了魂路.
既能逐,便能引.
只要以逆陣「引魂」將夜羿的魂魄逼出軀殼,凌朔的魂才有機會歸位!
「引...再歸!」
她低聲呢喃,手中筆卻因用力過度,「啪」地斷裂.墨跡濺開,染黑了半張紙.
幽晴盯著那抹濃墨,胸口急促起伏.
這方法瘋狂,危險,稍有不慎,夜羿便可能奪舍自己,甚至讓凌朔魂魄永遠散逸.
可她眼底的光卻愈發冷冽.
「就算再險,我也要試.凌朔...他不能就這麼被奪走.」
燈火搖曳,將她的影子映得孤絕而決絕.
幽晴靜靜坐下,將殘破的竹簡與紙頁一一疊好,腦海裡卻依舊翻湧不休.
「要引魂,需有媒介...」
她閉上眼,腦中浮現書卷上的記載:黑曜能鎮魄定魂,最能開魂路;血脈則是魂魄唯一的鎖鑰.
她緩緩睜開眼,心口一沉.
「黑曜為引,血脈為媒...若以凌朔的血開陣,便能鎖定他的魂魄,不致與夜羿混淆.」
她拿起朱筆,在紙上迅速勾勒:
外環以黑曜石佈列,紋路必須順勢收合;
中環以血脈為引,點出魂之歸路;
最核心,則要有一絲「接引之氣」,以牽回本魂.
她筆尖顫動,低聲道「這一步若成功,夜羿必會被迫現身...」
想到這裡,幽晴指尖不自覺收緊,指節泛白.
這陣法能否成事,仍是未知;若夜羿反噬,後果更不堪設想.
可她眼神卻愈發堅定.
「若不試,凌朔便永無歸魂之日.」
夜風自窗縫灌入,燭火將她案上的符紋照得忽明忽暗.
那一張張筆墨交錯的草圖,正是她心底燃起的唯一希望.
夜色靜沉,側院石板鋪就的小陣被幽晴重新描繪過.
她按圖紙擺放黑曜石,環環相扣,隱隱泛著冷光.
陣心放著一隻剛死去不久的小雀,羽毛尚溫,眼珠渾濁.
她俯身凝望,心口緊繃.
「若這法子真能行...便能印證我的推想.」
幽晴咬破指尖,滴血於雀胸.
隨即起手,手勢迅捷,口中低吟「以血為媒,以曜為引,開魂路——引魂!」
石陣微微震顫,黑曜石縫隙亮起一圈青光.
她心頭一緊,繼續誦咒「魂魄有歸,聽我召喚——歸魂!」
只見那小雀原本僵硬的身子微微一顫,翅膀竟抽動了一下!
渾濁的眼珠似有一瞬的清明,嘴喙微張,仿佛欲鳴.
幽晴猛地屏住呼吸,眼底掠過驚喜.
「成功...!」
可光芒驟然一滅,雀身再次軟倒,氣息全無.
幽晴呆立片刻,指尖顫抖.
方才那一瞬,確實有魂魄被引回.
雖然未能久駐,但足以證明——
「引再歸」之法,確實可行!
她緊緊攥住手中的符筆,眼神變得決絕.
「只要再調整符紋...將夜羿引出凌朔軀殼,凌朔的魂,就能回來!」
夜風呼嘯,燭火搖曳,她的影子孤單卻堅定,像要與黑暗決一勝負.
只見那小雀原本僵硬的身子微微一顫,翅膀竟抽動了一下!
渾濁的眼珠似有一瞬的清明,嘴喙微張,仿佛欲鳴.
幽晴猛地屏住呼吸,眼底掠過驚喜.
「成功...!」
然而下一瞬,陣紋驟然反噬,一股冰冷的力量自石板間竄出,直撲她眉心.
幽晴只覺腦海一震,眼前一黑.
一股陌生的牽引力,竟要將她自己的魂魄扯出軀殼!
她身子踉蹌,冷汗瞬間濕透後背.
意識一度模糊,她甚至看見自己的影子從身體裡浮起半寸.
「不...不能...!」
她咬破舌尖,猛地一口血霧噴出,強行壓下魂路的牽引.
陣光轟然一暗,四周重歸寂靜.
小雀再次軟倒,氣息全無.
幽晴扶著石板,額前冷汗如雨,胸口劇烈起伏.
她手指顫抖,卻仍死死攥住符筆.
「差點...連我自己都被渡走...」
她聲音嘶啞,卻在顫抖中浮出一抹冷笑.
「既然能牽引到我,就證明魂路確實打開了.
這法子,的確可行——只要能再穩陣...凌朔的魂,就能回來!」
夜風呼嘯,將她單薄的身影吹得晃動,卻吹不散眼底那抹冷冽的光.
燈芯燃得極低,幽晴靜靜坐在案前,手裡攥著那張血跡未乾的符紙.
她的眉心緊鎖,眼神裡卻閃爍著異樣的光.
「小獸能引回,卻僅一瞬...不足以支撐歸魂全術.」
她低聲自語,指尖在竹簡上輕敲.
「若要真正驗證,必須找到與人魂魄接近的方式...」
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
——半魂出竅.
她猛地抬眼,心口劇烈跳動.
以活人為試體,藉由安魂符暫時鎮住本魂,再以引魂陣牽出一縷魂魄,試圖再度召回.
這樣,才能驗證「引再歸」的穩定性.
「...可一旦失手,魂路崩斷,試體之魂便會散盡,永不歸位.」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是在告誡自己,卻無法壓下心底的執念.
幽晴緩緩闔上古卷,眼神逐漸冷冽.
「這條路無人能代.若真要試,也只能由我自己來.」
她伸手按住胸口,感受著心跳的急促與沉重.
——與其害旁人隕命,不如以己身試陣.
燈火搖曳,她的影子孤單卻堅定,像一柄即將入鞘的利劍,暗暗決定要劈開那條通魂之路.
[曜南隱莊 · 静室 · 深夜]
油燈只剩最後一縷火光.
幽晴提筆在一張素紙上,字跡極快,卻筆筆沉重.
「若我...未能歸來,此術不可棄.
夜羿奪舍之法,本為逆改渡魂,今我以引魂再歸,可破之.
願後人承我殘卷,完成此法,救回真魂.」
她的手微微顫抖,卻沒有停筆.最後,她沉吟片刻,又補下幾行細字:
「凌朔之魂,仍在;只待魂路再開.
...請告訴他,我並未放棄過.」
墨跡尚未乾,她便將紙折疊起,悄悄夾進一卷最不起眼的殘簡裡.
隨後伸手將那卷推入書架最深處,目光停留許久.
「若我能回,自會親手銷毀此紙.
若我回不來...至少,會有人知道,我曾經努力過.」
她低聲喃喃,聲音輕得像風,卻帶著不容動搖的決絕.
燈芯終於燃盡,靜室陷入黑暗.
幽晴站起身,轉身的背影孤絕而挺拔,唯餘那張暗藏的素紙,靜靜守著她未竟的心願.
[曜南隱莊 · 靜室夜]
夜深人靜,靜室的窗棂被風吹得微響.
伽羅推門而入,只為例行巡視.
他的目光一掃,卻注意到案邊有一卷殘簡擺得異樣突兀.
伸手翻開,夾縫裡掉下一張素紙.
他下意識拾起,目光落在紙上字跡.
「若我...未能歸來,此術不可棄.
夜羿奪舍之法,本為逆改渡魂,今我以引魂再歸,可破之.
願後人承我殘卷,完成此法,救回真魂.」
伽羅呼吸一頓,眉頭深鎖.
繼續往下讀,眼神愈發沉重
「凌朔之魂,仍在;只待魂路再開.
...請告訴他,我並未放棄過.」
他沉默許久,指尖卻因用力而顫抖.
——若她成功,不只是凌朔,連...妹妹,也能有恢複正常之日.
這是他多日來最大的渴望.
可若她失敗呢?
伽羅心口一緊,胸腔裡彷彿壓上巨石.
幽年.
那位冥帝,既是他畢生追隨的上位者,也是摯友與恩人.
若幽晴因為引魂失敗而魂飛魄散,他該如何面對幽年?
幽年該如何承受這喪女之痛?
伽羅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將素紙重新夾回殘簡裡,像什麼都未曾看見.
可指尖卻因用力過猛而泛白,掩不住心底翻湧的矛盾.
他喉間滾動,心底低聲呢喃:
「帝女...妳若真要走這一步,就千萬別失敗.
否則,既不能救我妹妹,我也無顏再見幽年.」
夜色裡,他的身影冷峻卻沉重,仿佛背負著兩個世界的枷鎖.
[曜南隱莊 · 側院長廊]
月色如水,長廊靜寂.
伽羅負手而立,目光落在靜室微掩的門扉上.
他知道,幽晴又在燈下描繪符紋.
那張素紙上的字句,像針一樣扎在心裡,讓他夜夜難安.
——他清楚,這條路險到幾近無歸.
——他更清楚,若她能成功,便意味著凌朔之魂有望回歸,甚至連...妹妹,也或許能從魂散之境被牽回.
矛盾在胸口翻滾,壓得他呼吸沉重.
可最終,他只是靜靜立著,沒有推門,也沒有出聲.
[曜南隱莊 · 靜室外院]
夜色深沉,書閣的燈火一盞盞亮著,從窗縫裡透出昏黃光影.
裡頭,幽晴伏案研習,筆走符紋.
而在書閣外的陰影裡,伽羅靜靜站立.
——他明白,自己這樣做,是在替幽晴護法.
可若此事傳入幽年耳中,他無法解釋,甚至會被視作私心.
矛盾翻湧胸口,他卻沒有退.
目光越過昏暗的庭院,落在靜室那點孤燈上,沉聲低喃「妳要走這條路,我不阻妳.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妳安心到最後一步.」
夜風掠過長廊,燈影搖曳.
他轉身隱沒在暗處,身影冷峻而孤絕,帶著一種無聲的決絕.
[曜南隱莊 · 靜室夜]
燈火搖曳,符紋鋪展案上,幽晴指尖一遍遍勾勒,眉心沁出細汗,她的赤瞳閃爍著紅色光芒.
黑曜之氣在四周盤旋,逐漸凝成濃霧,宛若要將她吞沒.
忽然,霧氣深處亮起一縷微光.
那是一朵白色的花.
花瓣薄若輕雪,瓣心卻燃著若有若無的光暈,靜靜開在黑霧深處.
一瞬間,似有幽冥之河翻湧而過,彼岸朦朧,唯那一朵白花,孤絕而清冷.
幽晴怔住,眼底忽地泛起淚意.
——原來如此.
渡魂之法,本非奪舍,而是引魂歸位.
魂魄受驚而散,唯有借引渡,才能尋回歸路.
就如同這彼岸花,生於幽冥,卻為迷失的魂魄照出一條歸途.
她心口劇烈起伏,終於提筆,在符紋中央補上最後一道筆劃.
黑霧倏然一震,白色彼岸花的虛影隨之綻放,瞬間將幽冥之氣壓下.
光影轉瞬即逝,卻深深烙進她心底.
幽晴低聲呢喃「渡魂...歸魂...原來真正的渡,不是奪,而是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