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走廊里刺耳的警报和闪烁的红光隔绝.但陆鸠的耳中,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捶打的巨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后背空荡的剧痛源点,青魇盘踞在那里,像一枚冰冷的核心.
他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穹顶高远,笼罩在一种死寂的幽蓝光线中.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锈蚀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中央,一个由高强度合金栅栏构成的牢笼,如同巨大鸟巢般矗立.
"妈妈…"陆鸠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微不可闻.他被油污女孩的哭声和白袍教士手中那搏动的脊椎试管带来的冲击死死扼住喉咙.
"亲情是人类最无力的枷锁,也是最美丽的祭品."那个白袍教士——脸上挂着永恒虚假悲悯笑容的恶魔——就站在牢笼外的控制台前,声音穿透死寂,"看啊,陆鸠.这就是代价,这就是'福音'的奇迹…的一部分."
他话音未落,牢笼内的光线骤然扭曲,增强.合金栅栏发出沉重的机械运转声,缓缓沉入地面.幽蓝的光线聚焦在牢笼中央,照亮了蜷缩在那里的…东西.
陆鸠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一个扭曲,庞大的人形轮廓显现出来.构成它身体的主体并非血肉,而是粗糙焊接的金属支架和闪烁着冷光的合金外壳,如同粗糙的义体被强行拼凑.皮肤大片脱落,露出其下虬结着电线,油管和…苍白的,不属于人力的肌肉纤维.但这足以让陆鸠瞬间崩溃的,是那张脸.
左半边脸,虽然爬满青黑色的细密金属血管,皮肤也呈现不健康的灰败,但五官的轮廓清晰可辨——是他母亲陈素芳!她的左眼睁着,浑浊的瞳孔里没有焦距,只有如同深海旋涡般的巨大痛苦.泪水无声地滑过灰败的脸颊,留下蜿蜒的水痕.她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说什么.
"鸠…快…逃…"
微弱,模糊,带着泣音与机械摩擦的杂音,但陆鸠听懂了!是母亲的声音!那左眼中流露出的,是绝望的哀求!
然而,这残存的人性光辉被右半边彻底撕裂.右脸完全被层叠的青黑色金属龙鳞覆盖,闪烁着生硬冰冷的光泽.一只不属于人类的,竖立的黄金龙瞳镶嵌其中,充斥着狂暴,嗜血的兽性光芒,死死锁定了陆鸠.一根异化扭曲,如同古树虬根般的脊椎从她背后高高隆起,穿透了金属支架,每一节骨节都闪烁着电弧,末端探出尖锐锋利的骨刺!
"不…"陆鸠踉跄后退一步,感觉灵魂的一部分被眼前这一幕生生剜去.悲愤如同岩浆冲上头顶,烧得他双目赤红."畜生!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多么美丽的形态啊!"白袍教士的声音充满了病态的赞叹,"'龙脉'与'魂钢'的初步融合,陈女士的生命力真是顽强.残留的生物电记忆体活跃度还在37%?这简直完美,'福音计划'需要这样极致的情绪催化剂…在绝境中诞生的龙裔力量,才是最强的!"
他猛地按下控制台的一个按钮."让我们看看,面对母亲变成的怪物,你这'圣子'还能不能守住那可笑的孝心!激活她,给她目标!"
嗡!
怪物右脸的黄金龙瞳瞬间收缩,爆发出刺目的凶光.锁链般的束缚从它四肢的金属支架上脱落.伴随着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母亲痛苦尖叫和野兽咆哮的恐怖嘶吼,怪物庞大的身体猛地弹射而起!
目标直指陆鸠!
它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的扭曲和不协调,巨大的,覆盖着金属鳞片和骨刺的兽爪撕裂空气,带着腥风扑杀而来!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重甲战士!
陆鸠的神经瞬间加速!世界凝固,粘稠的空气仿佛胶质.他能清晰地看到龙爪上每一片鳞片的纹理,看到空气被撕裂形成的波纹,甚至看到…那左半脸上母亲扭曲痛苦的表情,以及那只写满哀求的左眼流下的血泪!
青魇冰冷的声音在他颅腔炸响:"警报!极端威胁!目标能量源过载!她体内被嵌入了高能脉冲炸弹!他们在引爆前要榨干她最后的价值!规避!立刻规避!"
陷阱!原来那畜生展示母亲的脊椎,把他引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刺激他!
是终极的催化!是毁灭性的清洗!
"滚开!挡住我!滚开啊!"母亲的身体在对抗,左臂徒劳地想抬起阻拦右臂的致命攻击,每一次挣扎都伴随着合金外壳的扭曲和电火花迸射.她的声音混合在嘶吼中,断断续续,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陆鸠心头.
"鸠…跑!"
陆鸠全身被冰冷的恐惧和滚烫的仇恨撕扯着.他怒吼着,新生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右手不受控地扬起,皮下青黑色如玄铁的皮肤下,电路般的纹路剧烈闪烁,指甲间迸溅出细碎的电火花.他需要力量!他需要撕碎一切!
就在这时,白袍教士那令人作呕的,充满期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致命的得意:"时间到了!完美的数据!最终的'福音'!绽放吧,陈素芳!用你和你儿子的一切,献祭给伟大进化之路!"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控制台上一个猩红色的按钮!
"不——!!!"陆鸠的咆哮淹没在随后发生的一切中.
嘶啦——!
刺目的白光从怪物母亲隆起的异化脊椎核心骤然爆发!那不是攻击性的电弧,而是一次彻底的,毁灭性的能量过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绷断声和高频嘶鸣,覆盖在怪物母亲身体上的合金支架如同脆弱的薄冰般纷纷扭曲,炸裂,熔化!
在能量核心爆炸前的万分之一秒,陆鸠的神经加速让他看到了永恒的痛楚:母亲的左脸猛地转向他,那张绝望,痛苦,写满不舍的脸上,最后定格的是一个试图"微笑"的扭曲表情,是母亲在无数次病痛折磨中,为了安抚他而习惯性挤出的笑容.
紧接着,无与伦比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吼——!"
爆炸!纯粹,霸道,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以母亲为中心猛烈释放!坚固的合金地板如同纸片般被掀起,融化!幽蓝色的墙壁瞬间被涂成惨白,然后化为炽热的熔岩状!爆炸的核心是绝对的毁灭,任何物质都在瞬间被分解,气化!
强烈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拳,狠狠砸在处于神经加速状态的陆鸠身上!他感觉自己像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抛飞,后背重重撞在远端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剧痛传遍全身,但更痛的是灵魂深处被狠狠挖去的一块.
在刺目的白光和剧烈的冲击中,他隐约看到,在那爆炸的源头,母亲完全金属化的左臂似乎…向前伸着,徒劳地想阻挡一些冲击,想为他隔绝哪怕一丝毁灭的狂澜.仅仅是一瞬间,一个脆弱而无望的姿态,便被绝对的光与热彻底抹除.
陈素芳…他的母亲…如同投入烈日下的尘埃,连灰烬都未曾留下.
世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熔化的金属滴落的滋滋声和能量逸散的嗡嗡声.
陆鸠瘫倒在变形的金属墙边,灰尘覆盖了他,后背的空洞和断裂的神经在爆炸冲击下发出撕裂灵魂的尖叫.但这一切的物理疼痛,都比不上心口那撕裂般的空洞.母亲最后那个试图微笑的诀别表情,那只伸出的手臂,如同蚀刻的烙印,深深印在他视网膜上,烫在灵魂深处.
哗啦…
一块扭曲的金属从上方掉落,砸在他脚边.是油污女孩那只残破的机械狗,它幸运地没有被完全融化,但也只剩下勉强半截残躯,仅存的一只电子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就在陆鸠的目光触及它时,那唯一的电子眼突然亮度激增!一道微弱但清晰的全息光束投射在弥漫着烟尘的空气中,形成一幕血淋淋的影像:
冰冷的手术台.被束缚的陈素芳痛苦地扭曲着.白袍教士的身影模糊但清晰.一根粗大的,布满接口的金属管正被冰冷的手术器械…硬生生地,一寸寸地…敲入,钉入她裸露的脊椎!那是一种超出想象的酷刑,她发出无声的嘶喊,面容因剧痛而扭曲变形!而她唯一的反抗,是用尽全身力气,用被束缚的双手的指甲,在坚硬的合金手术台上拼命抓挠!
吱嘎!吱嘎!吱嘎!
指骨崩断的声音在影像中仿佛回荡在陆鸠耳畔!鲜红的血痕在她身下蔓延开来,混合着她扭曲的汗水和泪水.十道!整整十道深深的血痕!每一道都凝聚着无法言说的剧痛和绝望,都是她为家人,为他这个儿子所能做出的最后挣扎!
"呃啊——!!!"
陆鸠再也无法抑制!喉咙深处爆发出一种非人的,混合着无尽悲恸,滔天怒火和彻底绝望的嘶吼!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濒死巨兽的咆哮!母亲被抓上实验台被折磨的画面,母亲最后试图保护他的挣扎,母亲灰飞烟灭的终结…这一切疯狂地撕碎了他残存的所有理性!比剥离脊椎痛苦万倍!比吞噬灵魂罪恶千倍!
轰——!!!
以陆鸠为中心,一股狂暴的,毁灭性的能量轰然爆发!不再是实验中青白色的电弧,而是粘稠如液态,闪烁着令人心悸不祥暗红色泽的雷霆!这是高压雷狱!半径十米,瞬间形成!
轰隆隆!
恐怖的雷霆疯狂扫荡!地面熔化的金属再次被击打,融化,飞溅!残存的合金牢笼被扭曲成麻花,然后寸寸断裂!坚硬的墙壁被犁开深深的焦痕!整个地下空间剧烈摇晃!所有的光源在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只余下那暗红的,如同地狱火舌般乱舞的雷光,将陆鸠的脸映照得如同复仇的厉鬼!
青魇的声音在他意识的核心发出尖利的嗡鸣,不再是冰冷,而是充满了近乎狂喜的扭曲:"检测!检测!极高浓度'毁灭意志'!完美燃料!超越生物电记忆体!继续!继续释放!焚烧!吞噬!让仇恨燃烧你的灵魂!让它化为焚尽一切的力量!这是…神启之路!"雷池的能量刻度在疯狂飙升,50%…60%…最终稳定在67%的恐怖数值!
当暗红的雷狱终于缓缓消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金属汽化的刺鼻气味.
陆鸠单膝跪在焦灼一片,深陷的坑洞之中.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悲痛,迷茫,绝望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东西——冰冷.一种冻结骨髓,焚尽世界的冰冷.他右手腕上,被母亲（怪物形态）最后抓握的地方,皮肤下并未浮现龙鳞,却缠绕着一圈细细的,如同烙印般的暗红色荆棘纹路,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灼热感.
就在这时,地上那半截机械狗残骸,电子眼最后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一道微弱的数据流无声地刺入陆鸠的视网膜.
[加载加密数据...]
[源地址:母亲脊椎强制同步端口...]
[项目代号:造神计划·世界基石...]
[警报等级:灭绝…]
坐标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入陆鸠的眼瞳深处,随后烙印在大脑的每一个角落.那是母亲用最后时刻强制传递出的信息!是通往仇敌心脏的复仇之路!
白袍教士?他早已不知所踪.
陆鸠的目光没有移动.他看着眼前这片承载了母亲最后灰烬与痛苦的焦土,又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暗红色荆棘缠绕的手掌,指尖跳跃起一抹深沉的,不祥的暗红电弧.
他开口,声音嘶哑,冰冷,坚硬如深渊玄铁,是第一次,主动地对盘踞在他脊柱中那个渴望毁灭的意志下达指令:
"所有能量…充能雷池."
"所有'灵魂'…燃料."
"挡路者…吞噬殆尽."
"一个…不留."
暗红的电弧顺着手臂流遍全身,在空洞的背部脊椎位置汇聚,发出低沉,饥渴,仿佛巨龙苏醒前的低吼.复仇的齿轮,随着这冰冷的宣告,在无尽的黑暗与血色中,开始无情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