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瑟博士——露西——那张永远像是精密冰雕的脸上,此刻却仿佛被内部的高温熔解着.疲惫不堪带来的苍白之下,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紧绷.她的碧眼死死盯着陆鸠,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困惑与...一丝对未知的恐惧.她甚至没在意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那汗水浸湿了她一丝不苟的金发鬓角.
"陆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再是陈述,更像是在强迫自己解释一个无法理解的噩梦,"你以为抽取心脏血液是例行公事?不.是它——你脊椎里那个不该存在的'钥匙'给我的报告,让我不得不再次验证一个...异常点."
她向前一步,冰冷的白大褂几乎触碰到陆鸠的膝盖,声音压低了,却带着剖析般的锋利:
"你知道主流觉醒理论的核心之一是什么吗?"她没等陆鸠回答,自问自答,语速极快,"是'温差阀值'.绝大多数人接种觉醒疫苗后,身体核心温度,尤其是心脏区域,与体表温度会产生至少一度的差异.这温差是催化剂,它改变了血液携氧能力,神经传导速度,甚至...更深层地扰动细胞内的DNA表达链.这种扰动带来新的可能性,就是所谓的'能力'.心脏如同力量的引擎泵,变异的血液流遍全身,改造个体.所以,心脏是重点观测区."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克服说出下文的阻力:
"但你的问题..."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陆鸠的胸腔,钉在那个搏动的心脏上,"远不止于此.问题核心在你脊椎里的那个东西.它不是现代生物科技的产物,甚至不属于目前任何已知的生物演化树!它的细胞结构...怪异到像是强行拼合的怪物.最可怕的是——"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寒意,"用普通光学或生化显微镜观察,只能看到混乱.但当我接入超高频量子共振电波扫描...我看到了!"
露西的呼吸急促起来:"我看到...另一种'存在',一种类似...非物质形态的电流场网,深深嵌合在那些混乱的细胞内部!是那个东西在链接细胞!它像...像一个无形的,活的生物蓄电池!在疯狂吸纳,转化,储备着你全身产生的能量!这根本不是正常觉醒该有的基础!"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着手中电子阅读器的边缘.
"更可怕的是,"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竭力平静,"在费尽心力获取的那管核心血液里...我也检测到了同样的,微弱的非物质电波信号!它们就像...你脊椎里那个东西的碎片,或者...延伸出来的触须!如果正常觉醒者的变异在血液里是可见的DNA序列改变...那你的改变,是隐藏在血肉之下的,另一种维度的扭曲!观察不到,却真实存在,像幽灵一样!"
陆鸠心头剧震.青魇的本质,被露西用冰冷的科学语言撕开了一角!那所谓的"电波场网",不就是青魇存在的本质吗?
"这到底是什么?"露西几乎是吼出来的,她脸上的冷静彻底崩溃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科学堡垒被未知之敌攻破时的绝望,"你体内的东西...它究竟是什么?!"
但不等陆鸠（或他体内的青魇）有任何回应,露西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混合着研究的疯狂,验证理论的迫切,以及一种近乎自毁般的决绝.
"需要更多数据!"她猛地命令外面,"立即准备最高浓度'Ω型'觉醒疫苗原液!"
陆鸠瞳孔骤缩!"Ω型"?那不是给濒死强化者进行最后一搏的实验性猛药吗?
"不!"他猛地想站起,但束缚电流瞬间增强至麻痹级别,将他死死摁在椅子上.
露西动作快如闪电.一个装着深邃幽蓝色液体的全金属注射枪被她牢牢抓住.冰冷的枪口直接抵在了陆鸠暴露的颈侧大动脉上.
"为了真相!"露西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滋——!
冰冷的液体如同高压水银,粗暴地注入了陆鸠的血管!那不是疼痛,那是...细胞层面的崩解与重组引发的毁灭性灾难!
"呃——啊!!!"
陆鸠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全身肌肉瞬间僵直,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发出濒死的尖叫!它们像是在被无形的巨力撕扯,溶解,又像是有无数饥饿的虫豸在内部互相吞噬!瞳孔剧烈放大,视野瞬间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雾霭.
意识在剧痛中沉浮,撕裂.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旋转木马般冲撞而来:母亲苍白冰冷的遗体,燃烧的村庄...最后定格在父亲冰冷的枪口前,那双死寂而疯狂的眼中倒映着自己惊骇的脸!那个场景带来的极致痛苦与绝望瞬间淹没了陆鸠的神经!
"父亲...母亲...不..."他痛苦地呢喃,身体在椅子上剧烈抽搐,如同触电的鱼.
就在这意识崩溃的边缘,一股冰冷,宏大,非人的意志如同寒潮般从他脊椎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
是青魇!
[呵...愚昧而鲁莽的炼金药剂,竟想强行撬动吾所寄宿之容器?]青魇的声音直接在陆鸠混乱的意识核心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讽与...一丝奇异的期待.他的低语如同古老的符咒在陆鸠灵魂深处回荡,模糊不清,却震荡出致命的涟漪:[也好...让这蝼蚁般的'疫苗',成为点燃这具躯壳真正潜能的引信吧...感受...混沌...重塑...以及...力量的权柄!万象...皆在波纹之下!]
最后几个字如同雷霆炸响!紧接着,一股远比身体剧痛更加恐怖的力量从心脏与脊椎同时爆发!陆鸠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要在内部爆开——里面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核心正在激烈地碰撞,融化,吞噬,强行融合!青魇的力量,那Ω型疫苗的狂暴能量,以及他自身在绝望中爆发的意志,被那一声低语引燃,化作恐怖的熔炉!
"啊啊啊——!"陆鸠的嘶吼戛然而止.剧痛与冲击超出了承受极限.
黑暗吞噬了一切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冰冷,坚硬的地面触感唤醒了陆鸠.
意识缓缓回归,但世界...完全不同了!
他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审讯室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刺目的顶灯.他看到的是...无尽起伏的,半透明的,仿佛由能量构成的巨大波纹!这些波纹遍布整个空间,如同水面被投入巨石的涟漪,但它们是凝固的,立体的!
地面不再是平的.无数细密的,向地面凹去的波纹线条,如同被引力吸引的能量瀑布,源源不断地向下汇聚,流向一个看不见的深处.更让他惊骇的是,他自己身上,也覆盖着凸起的波纹线条!这些线条正缓慢地从他体表流淌而出,如同触须般向下延伸,与地面上那些凹下去的波纹线条连接,融合!
"这...是什么?"陆鸠的声音沙哑而陌生.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
右手!
随着他意念一动,更多,更明亮的,代表"力量方向"的凸起波纹线条从他掌中疯狂涌现出来!它们不再是静默的,而是充满了动态的张力!
一个疯狂的念头划过陆鸠的脑海——这些线条代表着某种...现实结构的曲率?他能感知到,地面凹下去的波纹代表着某种"稳定"或"重力场"?而他身体涌出的凸起波纹,代表着"施加力"的潜能?
他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右手那些凸起的波纹线条上,想象着它们拥有拨动一切的力量.
果然!当他意念凝聚,并赋予一个"拉扯"方向的意志时,那些凸起的波纹瞬间变得更加耀眼,更具实体感!它们与他延伸出去,正融合在地面凹纹上的"触须"产生了强大的联动!
"能...拉动?"
陆鸠心脏狂跳,那场剧痛,那声低语,以及此刻眼中所见的奇异世界带来的冲击,混合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冲动.
他没有丝毫犹豫,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决绝——如同那晚看到父亲枪口时的眼神.他对着面前那扇厚重合金门所在的位置,将汇聚了强大拉动意志的右手,猛地朝自己的方向一扯!
嗡——!!!
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共振巨响!
陆鸠眼中,景象无比清晰:他右手涌出的无数凸起的力量波纹线条,如同亿万条发光的锁链,瞬间绷紧!它们死死"钩"住了门框附近区域以及下方大范围地面区域中代表"稳定结构"的凹纹线条!
然后,以一种撼动空间法则般的蛮力,狠狠地拽了过来!
轰隆隆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巨响!
在露西博士惊恐的目光中——她刚刚因为数据异常返回监控室——厚重的合金防爆门如同被无形的,连接整个空间的巨力拉扯!它被从坚固的门框中硬生生撕扯下来!但伴随着它的并非仅仅是门的碎片!
是整个审讯室门前近十平方米范围内的地面——混凝土,钢筋加固层,甚至下方的管道——被一股无形的伟力,如同掀开一张巨大的地毯般,从地面深处活活扯了起来!
地砖,钢筋,水泥块,管道残骸...所有被这股"波纹之力"锁定的东西,连同那扇扭曲变形的合金门,被这股超越物理常识的力量狠狠拽离原位,然后以难以想象的高速和动能,朝着陆鸠原所在的位置（此时已被腾空）重重砸落!
如同陨石坠地!
砰——!!!
恐怖的气浪混合着烟尘,碎石,金属碎片,如同炸弹爆炸般向四面八方猛烈冲击!整个地下的特殊加固审讯区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混凝土碎裂声,管道爆裂的嘶鸣声响成一片!
刺目的警灯瞬间在走廊疯狂旋转闪烁,凄厉的警报声撕裂了地下的死寂.
"审讯室...能量级灾难性爆发!A03区隔离墙结构损坏!重复!结构严重损坏!"监控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般逼近.两道带着强大气场的身影顶着弥漫的烟尘迅速冲到了这个被破坏得如同灾后现场的区域边缘——正是接到紧急警报赶来的铁拳威廉和露西亚瑟博士!
浓重的烟尘尚未散去,内部一片狼藉,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金属和尘土的气息弥漫.
露西博士脸色惨白如纸,她的进化场论在此刻被彻底颠覆,只剩下深深的惊骇.威廉那双暴戾的独眼也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隙,他身上的肌肉紧绷,无形的力量场在身周激荡,警惕地注视着烟雾深处.
烟尘中.
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站起.
然后,一步,一步,从翻腾的浓烟与激荡的尘埃中走了出来.
他的姿势不算快,却带着一种诡异而沉重的压迫感.烟尘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依旧是那身残破的黑色斗篷,身形依旧单薄.
但当他完全穿透烟雾,暴露在走廊惨白灯光下的瞬间——
威廉和露西的目光同时凝固!
那双眼睛!
不再是疲惫或痛苦的黑色.
而是如同燃烧的地狱熔炉般,亮着纯粹,冰冷,仿佛能吸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色光芒!
那双猩红的光眼缓缓转动,锁定了惊骇的威廉和露西.
烟尘在他身后缓缓沉降,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非人的黑暗轮廓.
一股源自远古凶蛮的,冰冷的,带着现实扭曲余威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条走廊.警灯的闪烁,在这双红眼的映衬下,显得苍白而可笑.
破笼而出的,早已不是那个名为陆鸠的迷途者.
而是一个承载着古老恶魔意志,刚刚被剧痛与Ω疫苗强行催化,睁开了"波纹之眼",初步掌握了某种颠覆物理法则之力的...
非人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