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內燈火搖曳,映出韓雲坤眼角深刻的歲月痕跡.他看了洛炎一眼,語氣轉為低沉「還有一件事,是關於你母親...鐵夫人的事,我想你有資格知道全部.」
洛炎心頭一震,緩緩坐直身子,望向他.
韓雲坤緩緩開口,字字如鐵敲心「那年,你三歲,將軍奉旨出征,是邊疆敵軍蠢動,我與他一同領軍離開本洲.可誰知——在我們不在的那段時間,前曜侯林卿遠...早已對你母親心懷不軌.」
林曜辰本想打個哈欠,但聽到這句,瞬間坐直了身子.
「他覬覦洛君妍的美貌已久,甚至曾在酒席上醉言妄語,說什麼'天姿國色,卻嫁給個布販之子',他心裡早已不平.可他身為皇族,自恃身份尊貴,從不把這些話當羞恥,反倒認為天下所有人都該敬畏著他.」
韓雲坤咬牙,眼中浮現怒火「我們一走,他便動手.他安排人放火燒了將軍府,又派心腹將夫人擄走,還故意做得像是敵軍餘孽趁虛而入,好掩人耳目.更惡毒的是——他想讓將軍以為,是戰亂所致,讓他家破人亡,從此痛不欲生!」
洛炎拳頭緊握,聲音顫抖「那...那我母親——」
「夫人被囚後,被當成玩物生不如死.她受辱後,聽信了錯誤的消息,以為你在大火中葬身.她失去你,也自知已沒了清白,最終...選擇了自盡,帶著絕望與羞辱離世.」韓雲坤低下頭,「將軍班師回朝那日,只見灰燼與家園殘骸,什麼都來不及了...」
洛炎整個人如遭雷擊,喉嚨乾啞「...你們為什麼從沒說?」
「因為這件事一旦公諸於世,就是顛覆皇權之罪.」韓雲坤的聲音格外壓抑,「林卿遠仗著皇族血脈,壓下所有消息,甚至暗中清除相關證人.那時我們根本查不到確切證據,將軍只能忍——直到有一年,他終於查到確切的證物和證人.」
「然後他設計讓前曜侯死於一場'意外'.」洛炎的語氣冷硬.
「對.」韓雲坤直視他的眼睛「那不是為了奪權,是為了復仇.他沒奪走那個位子,而是那個位子自己空了,朝中無人能服眾,最後才由皇族旁系推舉他繼任,但卻事事受制於皇族中人.」
屋中沉默許久.
林曜辰開口打破沉靜「那他一直沒說,是怕被當成弒殺皇族之罪人?」
韓雲坤嘆息一聲「也怕你長大後,會用同樣的眼神看他.」
洛炎低頭,長命鎖貼在胸口,那「洛」字燙得像烙鐵.他眼中掙扎萬千,終究說不出一句話.
韓雲坤看著洛炎,眼神誠懇地開口「我決定私下來見你,是因為我不想看著將軍與你,父子好不容易重逢,卻因為這件事徹底決裂.」
「我也是為人夫,為人父...我能理解他的做法,也明白他心中的痛.有些事,他這些年一直背著,從不對人提起,可我知道,那些傷,他從沒真正痊癒過.」
洛炎沒有立刻回話,只是低下頭,指節緊握.
韓雲坤輕嘆一聲「你母親,你...都是他生命裡最珍貴的人.他不是為了權力才坐上那個位子,而是為了活下來,為了有朝一日能親手為夫人討回一個公道.」
韓雲坤語氣緩慢而低沉,目光沉穩地看著洛炎「我不是替他求情,也不是要你立刻原諒他...我只想讓你知道,他這些年,從來沒有忘記過你.」
他頓了頓,眼中泛著淡淡的複雜情緒「你父親...從來不是個追名逐利的人.那個位子,從不是他想爭來的.他最初最大的心願,不過是跟你母親,跟你,過著平凡卻安穩的日子,一家三口,平平順順過完這輩子——就那樣而已.」
韓雲坤語氣一緊,似是壓抑著心頭情緒「可命運偏偏不肯放過他.你母親慘死,你下落不明,他為了復仇不得不扛起那個位置.你知道他後來常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他輕輕一笑,卻帶著濃重的心酸「他說,那把椅子是燙的,可坐得越久,心越涼.」
他望向洛炎胸口那枚隱約露出的長命鎖,語氣低得幾乎要被風聲吞沒「這世上能讓他心還留有一點溫度的,只有你了,洛炎.或者該叫你鐵嶼洛,你是他最後的執念.」
夜深,風聲從窗外滲入,空氣凝重得像壓了一層鉛.結束與韓雲坤的談話,洛炎受不了房間內壓抑的空氣,他走出房,漫無目地的走著.
戈芷瑤站在廊下,一身素衣披著外袍,靜靜看著庭院的燈火搖曳.洛炎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她沒轉身,卻早知是他.
「妳怎麼還沒睡?」洛炎沒想到會遇上戈芷瑤,他語氣平靜,卻藏著太多情緒.
戈芷瑤低聲回道「睡不著.」
短短三字,卻像壓住彼此心中的萬千.
「你的事,阿辰都跟我說了.」
洛炎走近幾步,站到她身旁,也看向那盞燈火,「妳是不是...怪我?」
戈芷瑤沒答.過了片刻才開口「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這些不是你能決定的事.」
他轉頭看著她,喉頭微動,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自責與苦澀「可那個讓你們家破人亡,讓你被追捕,讓你...幾次差點沒命的人,是我父親.而我,是他唯一的兒子.」
戈芷瑤終於轉頭望向他,眼中有疼惜,也有壓抑得極深的情緒「洛炎,你不是他,你是你.當時我們在逃亡時,也有你,我們一起並肩作戰不是嗎?.」
「可我姓鐵...」他低聲笑了笑,那笑裡滿是自嘲與懊惱,「有時候我真的想問問老天,我為什麼非得是他兒子...」
戈芷瑤咬了咬唇,移開視線「你若不是他兒子,今天我們會被關在金曜谷裡或是牢裡,永遠沒機會出來.」
兩人沉默良久,只剩風聲拂過廊柱.
洛炎低聲道「我想認他,因為他是我唯一的血親,也是唯一記得我名字的人...但每次一想到是他親手下令捉拿妳們家,我就說服不了自己...我怎麼去接受他?」
戈芷瑤心頭一顫,輕聲道「我也說服不了自己,怎麼...去接受你.」
洛炎一愣,轉頭望向她.
戈芷瑤神色複雜,語氣微顫「你是我信任的夥伴,是在生死裡陪我走過的人.可我一想到...你身後那個影子,我就不敢再往前多一步.不是因為你不好,而是我怕,一旦我們太親近,我會沒辦法在父親面前抬起頭...」
她眼中泛起微光,卻倔強地不讓它墜落.
他們就這樣並肩站著,無言良久,明明彼此心中都有情,卻只能站在現在與過去的夾縫裡,進退皆難.
燈火搖曳如焰,映出兩道彼此靠近卻遲遲無法伸手的影子.
此時,林曜辰不知從哪冒出「你們倆,大晚上不睡覺站在這裡吹冷風?」
倆人對視一眼,誰都沒開口說話.
「這是在演哪一齣劇情呀,就你這追妹子的進度,我看就算給你多加集數你都還沒追到.」林曜辰走近洛辰身旁拍拍他的肩.
倆人對林曜辰說的話滿頭霧水?什麼劇?什麼加集數?那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們也太死腦筋了,那些事情由他們大人解決就好了,何必庸人自擾呢?你們就有事修煉,沒事談談戀愛不是很好嗎?」
說著,他忽然轉頭,一把抓住洛炎的手,語氣直白得嚇人「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阿瑤?」
洛炎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耳根瞬間泛紅「我,我...」他結巴著,聲音小得像蚊子,「喜歡.」
戈芷瑤也愣在原地,臉上微熱,心跳不自覺地漏了一拍.
「那妳呢?阿瑤,喜不喜歡他呀?」
戈芷瑤臉上紅霞更盛,咬著下唇沒有作聲,卻輕輕點了點頭.
「哈!這不就得了.」林曜辰高興的將洛炎的手搭在戈芷瑤的手上「好啦!喜歡就說出來嘛,愛要及時,免得遺憾!」
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悠悠響起「小子,我怎不知道你改行當起紅娘啦!」墨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林曜辰身旁.
「你沒事出來湊什麼熱鬧啊,夜深了,老人家要早睡早起才對,走走走,回去睡覺,別打擾小倆口談戀愛.」林曜辰笑嘻嘻地把墨子往回趕,一邊回頭朝洛炎和戈芷瑤招手「晚安啦～」
只剩洛炎與芷瑤兩人四目相對,氣氛忽然靜了下來.
洛炎這才發現自己還握著她的手,耳尖慢慢泛起紅色,他低聲說「我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休息了?」
「什麼?」戈芷瑤愣愣地抬起頭看他.
洛炎反應過來話不對,急忙補充「是,是我回我的房休息,不是我們...」
戈芷瑤被他慌亂的樣子逗笑了,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月光灑落在她臉上,彷彿給她整個人都鍍上一層柔光.
洛炎看得一愣,心跳莫名加快,等意識回來,他的唇,已經輕輕落在她的臉頰上.
「晚,晚安!」他驚得猛然轉身,走得太急還差點被自己絆倒,踉蹌幾步才穩住身形,紅著臉倉皇逃走.
戈芷瑤看著他慌張離去的背影,伸手輕輕撫了撫臉頰,低聲笑道「傻子.」
她也轉身回房,嘴角的笑意卻怎麼也藏不住.
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是像糖一般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