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燁面色凝重,站在牢房外,目光深沉地看著被關押的林曜辰一行人.
「放他們出去,安排好客房,給予最好的照顧.」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難得的溫柔.
護衛有些詫異,但不敢懷疑,立即執行命令.
林曜辰,芷瑤,洛炎,墨子和戈睿峰被解開鐐銬,帶至寬敞的客房.屋內布置雖簡樸,卻乾淨雅致,還有專人侍候.
翌日,曜醫來訪,細心為大家療傷,為他們準備藥膏和補養之物.
林曜辰和墨子對這突如其來的優待感到不解,芷瑤也微微皺眉,心中警惕依舊.
唯獨洛炎沉默地望著鐵燁的方向,他心中明白,這一切禮遇背後,藏著那位曜侯對兒子的深深愧疚與想彌補的父愛.這讓他對鐵燁的態度有了複雜的情緒,既疑惑又動容.
這天,鐵燁獨自坐在昏黃燈光下的書房,桌上攤開著一幅細膩的美人圖——那是他亡妻洛君妍的畫像.自從妻子離世後,這幅畫便成了他唯一的慰藉,每天他都會對著畫說話,彷彿她從未離開過.
他輕聲呢喃「妍兒,我找到了我們的兒子...可是,他不認我.」
指尖輕撫著畫中女子的面容,眼中閃過痛苦與無奈,「我知道,孩子這些年來吃了太多苦...是我這個父親沒能守護他,讓他受委屈.」
正當他還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門外傳來守衛通報聲「曜侯大人,有位洛炎公子求見.」
「洛炎?」鐵燁將回憶拉回現實,朝門外開口「讓他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洛炎踏入書房,一身素衣,神情冷峻.房中光影搖曳,他的目光短暫掃過桌上的畫卷,停在那張熟悉卻陌生的女子面容上,眉頭微蹙.
鐵燁放下畫軸,站起身來,語氣沉穩「你來了,怎麼不在房裡好好養傷.」
洛炎沒行禮,也沒寒暄,開門見山地道「我不是來認親的,我來問你——戈家的事,你是否強迫戈叔為你打造兵器是否強搶他妻子所設計的兵器圖?」
鐵燁眉頭微皺,沉默片刻,走到案前斟了一杯茶,卻未遞出,只低聲道「你是為了那女孩來的?」
洛炎目光一沉,毫不避諱「是,因為她是戈家的後人,是我信任的夥伴.」
他頓了頓,語氣更為堅定「但我來這裡,不只是為了她.我想知道我父親——是否是個仗勢欺人,迫害忠良的人.」
鐵燁聞言,手中茶盞微微顫了顫,卻仍未抬眼,只道「我不是你口中的那種人.」
他終於抬頭,眼神銳利如刀「洛炎,我可以接受你對我有怨,也不怪你不認我.但我絕不允許你憑傳言就斷定我做過那些卑鄙的事.」
「那你就回答我——是或不是!」洛炎逼近一步,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有沒有強迫戈叔為你打造兵器?有沒有染指過那些設計圖?」
鐵燁冷聲回道「沒有.我鐵燁,從不需要強迫誰為我做事.戈睿鋒是我敬重的兵匠,他妻子的設計圖我也從未動過半分.」
「那他為什麼會被捕?戈家為什麼會被流放金曜谷?」洛炎步步緊逼,眼中閃著怒火.
鐵燁臉色變得陰沉,沉默數秒後低聲道「那是顧影提供的情報,證據指向戈家圖謀不軌...我當時沒再細查,是我錯了.我...信錯了人.」
洛炎拳頭緊握,胸口劇烈起伏「你一念之差,害得她族人死傷,父親被困谷底,她一個少女被迫逃亡至今...你知道她是怎麼活下來的嗎?」
鐵燁神情苦澀,低聲道「我知道不能補償,但我會為此負責.我會還戈家清白,從顧影口中親自查出真相——如果她真的構陷,我會親自動手.」
洛炎緊盯著他許久,終於開口「你最好說到做到.否則,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父親,我都會站在她那邊.」
鐵燁眼神微震,看著這個滿眼火焰的年輕人,緩緩將那杯早已冷卻的茶放回案上,沉聲道「我說的話,算話.」
洛炎沒再說話,胸中怒氣雖未全散,眼神卻不再是單純的敵意.他點點頭,轉身離去.
洛炎走近客房門口,只見門前站著兩名男子,一位是林曜辰,另一位則是年紀稍長,身形挺拔的陌生男子.
「阿辰,你怎麼會在這?不是該在房裡養傷嗎?這位是...?」洛炎微蹙眉頭,開口問道.
林曜辰撇撇嘴,語氣懶洋洋的「我傷好得差不多了,再躺下去我都快發霉了.本來想去找墨子,結果那傢伙跑去戈叔那裡,阿瑤也在.可他們聊的全是我爸和他們以前的事,我插不上嘴也提不起興趣,就來找你打發時間.」
說著他朝旁邊的男子抬了抬下巴「這位大叔我也不認識,來的時候他就在這了,說是找你的.」
那名陌生男子上前一步,目光沉穩,聲音渾厚「洛炎公子,我名韓雲坤,是鐵曜侯的舊識,也是他麾下的副將.今日前來,是有事想與你私下談談.」
洛炎一挑眉,略顯疑惑地讓韓雲坤進入客房.林曜辰也跟著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到窗邊椅上,順手抓了桌上的一串棗乾啃了起來.
韓雲坤在桌旁坐下,面色莊重了些,開口便道「公子可知道,你父親...與令堂,是如何相識的?」
洛炎輕輕的搖了搖頭.
韓雲坤抿了口茶,緩緩道「鐵曜侯年輕時家境普通,鐵家是做布匹生意的,舊時在鎮上也算小有名氣.而鐵夫人出身染坊世家,兩家因為布染的生意往來,早有合作,只是雙方幾乎都是長輩在對接.」
聽到了韓雲坤的話,林曜辰咳了一聲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鐵燁是你父親?」
洛炎眉頭微動,沒說話,算是默許.
林曜辰頓時張大嘴巴,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門外的方向,一臉難以置信地喃喃「怪不得了...我之前還一直覺得奇怪,怎麼突然之間對我們態度大變,先是放我們出牢,又安排客房,請曜醫,送補湯,這待遇都快趕上貴賓了...原來是因為你呀.」
洛炎沒有立刻回嘴,只是低聲道「不是我...是他想補償.但我沒那麼容易接受.」
「咳!」韓雲坤出聲示意「抱歉,兩位公子能讓我把話完嗎?」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斷大叔您的,實在是我太震驚了,您繼續...」
韓雲坤又抿了口茶「那年初秋,鐵老爺子身體抱恙,不慎在倉庫摔了一跤,剛巧鐵燁那時從軍中歸來休沐,老爺子便讓他代為送布去洛家.」
說到這,他眼裡浮現一抹懷念的笑意.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洛君妍——那天她穿著素白短襖,站在染缸前挑色,陽光下,她指尖染了點青靛色,卻絲毫不覺得臟,反而乾淨得像一幅畫.」
林曜辰忍不住插嘴「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韓雲坤點點頭「正是.當時將軍見她第一眼後,就跟我說,他這輩子非她不娶.」
洛炎眼神微微閃爍,輕聲問道「她...當時答應了?」
韓雲坤搖頭,苦笑「哪有這麼簡單.洛家講究門第,雖不是權貴,卻也不肯輕易將女兒許給一個小兵出身的布行之子.你父親是怎麼追求的?那可是寫一卷都寫不完——送布時故意漏送幾匹讓他能再回染坊找她,偷練書法寫詩寄給她,下雨天守在染坊門外只為見她一面...後來還是洛夫人自己點頭,她說:『若有人肯一生守我如守布料,細心熨燙,捨不得一絲折痕,那便嫁了也值.』」
洛炎怔住,良久,低聲道「可他最後...沒能守住她.」
韓雲坤神情一黯,緩緩點頭「他也恨自己至今.這麼多年,他夜夜對著夫人畫像說話,每一筆畫痕都快被他摸出印子.找到你那天,他是真哭了...這些年他早就不為名利而活了.」
韓雲坤看著他,語氣沉穩「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恨,但也請你知道,他對你母親從未忘情.那段情,是真的,甚至至死不渝.」
洛炎抬起頭,眼中情緒翻湧「我會查清楚戈家的事,也會看清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值得我認回來的父親.」
韓雲坤點頭,語氣中帶著些釋然「那就好.等你查明後...若能原諒他,就讓他還能做個父親吧.他除了你,這世上也沒什麼事能讓他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