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破裂后的安全屋,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苏念安和孩子们被无形的高墙圈禁在这方奢华的天地里,而厉千爵,如同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虽未现身,其存在感却无处不在.
苏念安不再试图与厉千爵的人沟通,她将所有精力都用在观察和安抚孩子上.她带着孩子们熟悉套间的每一个角落,语气平静地给他们讲故事,陪他们玩房间里那些崭新的,标签都未拆的昂贵玩具,仿佛真的在尝试适应这里的生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眼底深处那簇冰冷的火焰从未熄灭,每一次目光扫过门窗,每一次听到走廊外的脚步声,她都在心中默默计算和评估.
孩子们是敏感的,他们能察觉到妈妈平静外表下的暗流涌动,也变得更加安静和乖巧.
打破这种表面平静的,是厉千爵.
或许是被苏念安那句"除非我死"所触动,或许是被监控画面里孩子们那与年龄不符的沉默所影响,又或许,是那份DNA报告在他坚硬的心壳上凿开了一丝裂缝.他意识到,单纯的高压和强制,似乎并不能解决问题,尤其是面对苏念安这样一块坚硬的顽石,以及那五个流淌着他血脉,却对他充满陌生和戒备的小生命.
他开始尝试一种他极其不擅长的方式——靠近.
第一次尝试,是在午餐后.
他出现在套间的客厅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让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瞬间显得逼仄起来.
孩子们正坐在地毯上玩一套积木,听到动静,齐刷刷地抬起头,五双酷似他的眼睛带着不同程度的警惕和好奇望过来.
苏念安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将孩子们挡在身后,眼神冷冽如冰.
厉千爵忽略了苏念安那充满敌意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孩子们身上,试图挤出一个温和的表情,但常年不苟言笑的脸部肌肉显得有些僵硬.他手里拿着一个限量版的遥控赛车模型,是段瑞搜集来的,据说这个年龄段男孩会喜欢的东西.
他看向二宝厉司瀚,这个在监控里展现出非凡力量的儿子.
"喜欢车吗?"他走过去,将精致的赛车模型递过去,声音比平时柔和,却依旧带着难以抹去的命令式口吻,"最新款,时速可以达到八十公里."
厉司瀚看着那辆线条流畅,漆面炫酷的赛车,眼睛亮了一下,小男孩的天性让他难以抗拒.但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先抬头看了看妈妈.
苏念安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的戒备更浓.
厉司瀚又看了看厉千爵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小手,接了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厉千爵看着儿子接过礼物,心中莫名松了一下,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厉司瀚拿着赛车,并没有如他预想般立刻兴奋地玩起来,而是转身递给了旁边的大宝厉司辰:"哥哥,给你研究."
厉司辰推了推眼镜,接过赛车,熟练地找到开关,翻过来看了看底盘和结构.
小脸上露出专业的神色:"马达功率不错,转向系统是光电感应,遥控频率在2.4G赫兹..."
他抬头,看向厉千爵,语气平静无波:"有配套的改装工具和备用零件吗?"
厉千爵:"..."
他准备用来拉近关系的"玩具",瞬间变成了被分析研究的"科技产品",这种完全超出预期的反应,让他一时语塞.
气氛有些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正捧着一本厚厚百科全书的厉司睿,试图寻找共同语言:"在看什么?"
厉司睿抬起头,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框（他模仿哥哥的习惯）,奶声奶气却条理清晰地说:""全球地质演变考",第三章关于板块构造学说与生物大灭绝事件的关联性假说.叔叔,你认为西伯利亚暗色岩火山活动与二叠纪末生物灭绝的因果关系,是主因还是诱因?"
厉千爵:"..."
他纵横商界,精通数国语言,对金融,科技,乃至政治都有深厚涉猎,但被一个五岁孩子用如此专业的古生物地质学问题当面请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立刻给出一个能让这个"移动图书馆"满意的答案.
苏念安站在一旁,看着厉千爵那难得一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窘迫"的神情,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近乎嘲讽的快意.他以为用金钱和物质,就能轻易叩开孩子们的心扉吗?他根本不了解他的孩子们是多么的独特和复杂.
厉千爵沉默了几秒,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这个问题很复杂,需要更多的科学证据."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满足三宝的求知欲,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这位"叔叔"的知识储备有些失望.
厉千爵感到有些挫败,他将目光投向看起来最温和的四宝厉司宇.四宝正安静地看着他,手里还捏着一小撮不知名的干草药.
"你..."厉千爵刚开口.
四宝厉司宇却走上前,将小手摊开,上面是几片形态奇特的叶子,细声细气地说:"叔叔,你最近睡眠不好,肝火有点旺.这个泡水喝,可以安神降火."
厉千爵再次愣住.
他最近确实因为集团事务和这边的事情,休息得不太好.这孩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几片叶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始终躲在苏念安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的五宝厉心玥身上.她是五个孩子里,唯一一个女孩,看起来最娇弱,也最让人心生怜惜.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放到最柔:"你叫心玥,对吗?喜欢洋娃娃吗?明天我让人送一些过来,公主的,小动物的,都有."
五宝怯生生地看着他,小声说:"谢谢叔叔...但是,我更喜欢和哥哥们一起玩."
她感知不到这个叔叔身上的恶意,但也感觉不到太多的温暖,只有一种很强的,想要"掌控"他们的意愿,这让她有些害怕.
一圈下来,厉千爵发现,他准备的"套路"在这些孩子面前完全失效.他们不哭不闹,不索求,对于他带来的物质诱惑,要么理性分析,要么兴趣缺缺,要么...反过来关心他的健康.
这种无力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习惯了用资源和权力解决一切问题,但在面对自己的五个亲生骨肉时,这些似乎都变成了最笨拙的工具.
他站在原地,看着重新低下头各玩各的,或者说,各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们,又看了看一旁冷眼旁观,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讥诮的苏念安,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措.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套间.
那背影,依旧挺拔强势,却莫名透出了一丝落寞.
门关上后,苏念安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走到孩子们身边,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
"妈妈" 二宝厉司瀚举着那辆遥控赛车,有些困惑地问:"他为什么送我这个?"
苏念安看着儿子纯净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轻声道::"他...可能是想对你们好."
"可是" 五宝厉心玥依偎过来,小声说,"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对我们好."
女儿的一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中了苏念安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她看着厉千爵离开的方向,目光复杂.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似乎正在用他笨拙得可笑的方式,尝试涉足这片他完全陌生的领域——父亲的角色.
而这笨拙的靠近,是危机的开始,还是转机的萌芽?
苏念安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必须更加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