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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 第肆章:檀木青幽再索命

檀木躺椅下,躺着檀门之尸.

弦索王尉迟嗣的琵琶余音,仍似一道无形的界碑,将青竹幽谷内外割成两重天地.谷外,百余名江湖客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压得极低;谷内,枝头上的雏鸟还泛着露水,唯有尸身上那点幽蓝鬼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一分荡漾敲在人心头.

因七窍流水受惊的鹿,在竹影光隙中惶然离驰.四葉可可的目光从谷外黑压压的江湖草莽中收回,落在眼前焦黑的尸身上,柳眉微蹙.她与身旁的上官心燕眼神一触即分,彼此心照:此地弥漫的天地之气狂乱未散,却无半分外来的驳杂,反倒正与檀门主那刚猛暴烈的雷法同根同源.

"果真是雷击." 上官心燕紫瞳微缩,羽扇虚点尸体与周遭焦土的痕迹,"但这灼痕走向...分明是檀惊阁引雷术的功力留滞.莫非有人,竟能将此引雷心法...反噬其主?"

"四葉宗主!"

一直强忍悲愤的檀惊阁二当家檀糸慕,死死攥着那截留有仿镖的竹筒,指节发白,虎目含泪,哑声开口,"即便这镖是仿制,可我大哥...他惨死在你天拓宗辖地,便是不争的事实!你若想自证清白,就请当下...还檀惊阁上下弟子一个交代!"

谷中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泄声四起,檀惊阁弟子们眼中雷光隐现,悲愤之气冲天而起.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默旁观的管色王綦蛇纳却是缓步上前,温和带着一丝了然,眉眼依旧弯着和煦的弧度,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悄然响起:

"二当家,息怒."

他目光扫过焦尸,轻声言语,却字字惊心:"若论以引雷术身亡之法,则在场精通雷法的檀惊阁诸位,则你我...皆脱不开嫌疑."他顿了顿,袖中青蛇微微昂首,信子轻吐,"若非引雷术继承者本人,则凶犯...唯有'控心夺志'一途."

他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管色王所豢养蛇王的控心之术,正是其独门绝技.他此刻引火烧身,以身入局.在坦荡中,却顿时将调查推向了更诡谲莫测的深渊.

上官心燕立即蹲下身,毫不顾忌污秽,用玉尺小心翼翼地拨开尸身眼窝中那簇仍在摇曳的幽蓝火焰,仔细审视其下诡异的灼痕:"此火寒冷,相位属阴,绝非寻常炉火...倒似与炉火道宗独门功法修火术同脉属亲."

"怎?又是广陵炉火道,又是洞庭檀惊阁,又在南派青竹幽谷,又有控心术,又有我天拓社稷门的黑曜石镖.蛇虫鼠蚁的...说不定还和川蜀等地的黯林蚰宗有关."弦索王尉迟嗣抱臂冷笑,一番话如乱石投湖,将众人思绪搅得越发混沌.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

一缕白袖如云,悄然挂于高竹之梢.一位身姿轻盈若柳的女子,足尖点着长袖翻腾而下,衣袂飘飘,无声落地.

"呀,当今青竹幽谷可好生热闹." 她眼波流转,扫过全场,"南派武林,几时成了这般模样?"

"啧!未曾想,杨柳拂袖门也来凑这趟浑水了?" 早在一傍冷眼旁观的广陵形剑商任菅和炉火道谱惑隼,心中仍盘算着屠戮天下英雄榜.

只记得杨柳拂袖门远在前青竹幽谷之上.但二人寂言中,总归寻着个出声嘲讽的由头.

管色王綦蛇纳眉眼低垂,以袖掩唇,眉眼仍弯月和善,袖下却轻声低喃道:"这狂妄老鼠,怎的还没落水淹死呢?" 语气柔气依旧,话语却如冰锥刺骨.随即发出声声嗤笑,让商任菅不禁打了个寒颤,退身躲到这炉火道谱惑隼身后.

就在这人心浮动,视线交织的刹那——

"青竹幽谷乃南派武林地界,杨柳门路过此地,有何不可?"

白袖蔽日刹那,清亮的女声自半空传来.一声清叱如玉石相叩,自半空洒落.众人惊抬头,但见两道白练般的云袖已高悬竹梢,那杨柳门人不知何时已斜倚其上,衣袂随风轻荡,如卧云床,正似笑非笑地俯瞰着谷中众生.

"我杨柳拂袖门与天拓社稷门的桃花岭乃是唇齿近邻.过了桃林便是柳,越过柳林便蛊原,蛊原黔后落虫宗."此杨柳门人言语确然落冷,拂袖翻身,眸光却倏地一凝,如出鞘之刃,扫过蠢蠢欲动的广陵派众人,"今日若是因诸位误判,冲突暴乱而伤了天拓宗,或是让尔等中人,趁乱占了这青竹幽谷...那我们杨柳门的百年清净,可就不要了?"

此言一出,意图掀起风雨的广陵三派众人脸色煞黑.这杨柳门人寓意通亮:南派武林的势力平衡,不容任何人打破.

"四葉宗主," 女子转而看向四葉可可,语气缓和了些,"依小女看,查案便查案,何须让闲杂人等都踏入贵宗辖地?既弦索王可威震百余人,不如就在此谷中,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线索一一辨明,岂不更显光明磊落?也好替天拓社稷门和这檀门主鸣冤昭雪."

杨柳门人这一席话,便将一场可能的围攻,化解为一场公开勘验,替天拓门落了这道义高地.

"既这位柳门姑娘与诸位英雄欲求真相,那心燕便僭越了." 上官心燕拱手一礼,他缓步走向焦尸,却并未立刻查验,而是羽扇轻转,便将谷外众人纳入眼中.

视线落回焦尸,玉尺反轻巧一抛,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

"此案蹊跷,首在其'多次死亡'.恰以明晰,有人欲盖弥彰.尸身乃檀惊阁独门引雷术所致,却死于仿制我宗的镖下.若为我宗行凶,杀害檀门主后不忘在自家地界留下自家宗镖...江湖上,这等下三滥的嫁祸屡见不鲜."他轻笑摇头,"此乃嫁祸,已是明证."

说罢,他玉尺轻展,竟化作一柄素白薄扇.扇转微拂,带起一缕清风,将地上那颗不起眼的熟绿豆卷至半空,悬滞于众人视线之中.

"至于此物," 上官心燕目光一凝,"一颗熟豆看似寻常,出现在宗师殒命之地,与这焦土,雷霆,镖痕皆格格不入.它非是兵器,亦非饰物,虽伶人尚未知晓作用." 他指尖轻弹,绿豆落回竹叶之上,"但此乃指向性证据无疑."

"伶人几想后,依各色物证,斗胆揣测,能布此局,熟知各方功法,又怀有动机之人,伶人倒是早已领教一二啦...此刻大抵都在这幽谷中吧." 上官心燕扇闭成柄,言随气落,"若没记错...二当家檀糸慕,三当家檀糸岭,中原诡皈宗均诡王,广陵形剑商任菅,广陵炉火道谱惑隼,以及.....殇鵺钟魔.你们几人,此刻都在场吧?"

每有名号落下,弹指间都有数枚花瓣飞出,力道轻柔,正落几人胸口.商任菅,谱惑隼,檀糸慕,檀糸岭和均诡王,这六人或是面色阴沉,或是眼神闪烁,皆从人群中步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门主四葉可可闻言,难免诧异,蹙眉道:"殇鵺钟魔?他乃我宗门八魔之一,怎会是他?"

好似是为了回应宗主的疑问——

青竹幽谷深处,忽然荡开声声空洞的,自带回音的嗔语,如万钟同震:"殇鵺钟魔" "殇鵺钟魔"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撕裂空气的,模仿利剑出鞘的刺耳长鸣!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一只玄红尾羽交错的深色琴鸟与一只羽白如雪,喙爪乌黑的白钟鸟比翼掠出林梢.而在双鸟泛着诡谲之时,一道黑影竟凌空拾级,踏着无形的音阶飘然而至.他身形似烟,落地无声,周身上下仿佛萦绕着一层由细微钟鸣织就的诡谲气场.

来者正是黑夜承影饲琴为鸟·殇鵺钟魔.

他无视在场百余人,目光直接锁定上官心燕,声音沙哑带着铜石摩擦之感:"工尺王啊,何时...怀疑到我这个'局外人'头上了?"

他将"局外人"三字咬得极重,带着一丝戏谑,更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疏离感.

殇鵺钟魔的戏谑问话,不啻于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间激起热浪.

广陵三派偏又抓住这微妙裂隙,煽动众人,蜚语碎言如日中天.

"哼!" 广陵炉火道的谱惑隼率先嗤笑发难,"上官心燕,你硬要扯入局外人,演这么一出戏,就为了一个檀门老头的死,劳烦这么多高手齐聚一堂?真是好大的排场!"

一旁的商任菅立刻阴阳怪气地帮腔:"真是太不值得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天拓宗自导自演,想借机铲除异己?"

几人嘴上叫嚣,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一直静立一旁的管色王綦蛇纳和弦索王尉迟嗣,试图从这两位煞神的脸上窥探出一丝态度.

然而,让他们失望又隐隐不安的是,綦蛇纳只是轻轻抚摸着缠绕腕间的青蛇,唇角含着一缕莫测的笑意;而尉迟嗣更是直接背倚着一根青竹,怀抱琵琶,闭目养神,仿佛周遭的争吵只是蚊蝇嗡鸣.

上官心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是羽扇轻摇.

"不对,诸位请看,尸身雷击之痕集中于体表,但骨骼碎裂之状却非雷电所能造成,更像是强力的内功震碎.故此,檀门主是先死于歹人之手,再遭焚尸制造假象.此黑曜石镖,不过是画蛇添足的嫁祸...或许,三事非一人所为."

就在众人被此推论吸引时,一直沉默的殇鵺钟魔用他那冽刀般的沙哑嗓音幽幽开口,抛出了一个更骇人的信息:

"工尺王慧眼.不过,在下诡探江湖多年...在世间有一门失传已久的邪功,名曰焚骸夺魄诀?只需在人断气后不过三刻钟,以特殊冷火灼其双目,便可窥视并掠夺死者部分功力记忆.这眼眶中的鬼火,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四葉可可只一阵嗤意.思绪着真凶更诡异的"夺功".

"殇鵺兄常以琴鸟勘世,此言巧拨云见日!"

"哼!巧言令色!"

檀惊阁二当家檀糸慕猛地踏前一步,脸上悲愤交加,直接打断了上官心燕.他指着躺椅上那枚仿制镖,厉声质问:

"若真言之有理!这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黑曜石镖又作何解释?!普天之下,除了你天拓宗自己,还有谁能造出如此以假乱真的东西?若非你们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非也!此劣质镖,也配仿我宗门之术?"弦索王一声冷喝,琵琶下挂戾的枯死蛊虫落下毒珠,托载这不容置疑的威严.二当家下意识后退半步,竹筒丢掷罡地,隐于竹木褪影中几时未动.

随着喧嚣沦为寂静,上官心燕俯身勘察那枚仿制镖,而眼神震住在镖尾上沾染的,极其细微的暗红色漆屑与湿润的泥印.

"宗主,您看此物..."上官心燕呈上线索.

"难不成,是我等带檀门主回门前的,那水乡酒馆?"四葉门主记起那酒馆附近的遍地积水,漆气四散扰人."弦索王,管色王,你二人留守此地,镇住场面."四葉当机立断,"我同心燕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二人身影已如轻烟般掠出青竹幽谷,直向昔日与檀糸霄坦诚相谈的那处水乡疾驰而去.

洞庭幻光下,水汽与漆气依旧交替弥漫.而他们面前,正是那家大门紧闭,挂出"歇业"木牌的酒馆,以及旁边那家旗幡招展,却莫名透着一股死寂的——芦衍镖局.

"若当造镖,便只有这芦衍镖局了.但今日这镖局却也歇业."四葉同上官心燕对视.

上官心燕会意,将折扇随手一丢砸开镖局大门,眼神中瞬间漾出三分无辜,七分好奇的光彩.他全然不顾门前的"歇业"木牌,步履轻快地踏入镖局,声音清朗如吟诗:

"贵局可有人?伶人前来求镖——!"

回应二人的,唯有空荡厅堂中的回音.

上官心燕紫瞳流转,四下打量,用那吟诗般的腔调悠然自语道:

"诶呀呀,这莫非便是传说中'门庭若市'的芦衍镖局?只不过,此处却只剩个'门庭'在此迎客?"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一股极微弱的,混合着血腥与铁锈的气味,从镖局深处幽暗的走廊中,悄然弥漫开来.

"贝...钟魔?"上官心燕身形瞬间定住,虽平时算无遗策,此刻却也难以置信的悸动.

四葉可可指尖已按上琴弦以防不测,与上官心燕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只见芦衍镖局内院的求财池中...

一池血水正被古老的木制水车缓缓搅动,财水裹挟着浆液被舀起,推至高处,再无力地泼洒回池中,循环往复,宛如一场诡异的仪式.

中央倒伏着一具身影,其衣着体态,竟与八魔之一的贝钟魔一般无二!

恰在此时——

青竹幽谷那侧,一位天拓社稷门的守门弟子慌不择路面色惨白的拜倒在弦索王身下,声音凄凄欲裂:"禀...禀报弦索王!贝...贝钟魔前辈,死在了桃花岭拓象机关堂与青竹幽谷的交汇地界!"

"什么?"一向冷面如铁的尉迟嗣闻言,脸色亦是一变.一旁的殇鵺钟魔更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啸,再也顾不得身旁的白钟鸟,身形如电,直射向拓象机关堂的方向!

那同时出现在芦衍镖局与青竹幽谷的死者,正是天拓社稷门下八魔之一,善贝奏乐,淬响弦林——贝钟魔.

芦衍镖局内,四葉可可强忍惊诧,伸手将血水中那具头朝下浸没的尸体翻转过来.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身形一晃,跌入上官心燕怀中.

只见那具身着狂野钟魔服饰的尸体,面部已然干瘪贴骨,却又因长时间泡水而显得浮肿不堪,呈现出一种极其可怖的怪异状态. 最骇人的是,那深邃而已开洞的眼眶中,竟依旧燃烧着两簇幽蓝的冷火,在血水中诡异地摇曳,未曾熄灭!

"莫非...又是那焚骸夺魄诀?" 上官心燕此刻的思绪也难免混乱.

"不错." 四葉可可强撑起宗主的气度,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这证明...有人在规划性地吸收多位高手的功力,无论死活."

"那...贝钟魔的乐器'贝'呢?莫非也被夺走了?" 上官心燕追问.

二人看向尸体空空如也的双手,心下一片冰凉.

芦衍镖局寂静无人,门口积水泛着几片桃花花瓣.

青竹幽谷那侧,同贝钟魔结义为"双行歌"的筑钟魔正跪在落花中哭泣.只见尸身旁,有一柄破碎的"贝",那正是贝钟魔从不离身的主武器.

武林众人围聚一堂,人心惶惶.部分小门派眼见案件愈发诡谲深沉,恐殃及自身,已悄然带人离去.

然而,不论青竹幽谷还是芦衍镖局,双方都笃定,眼前这具凄惨的尸体,便是"善贝奏乐,淬响弦林"的贝钟魔无疑.

水乡芦荟之中,那家白日打烊的酒馆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喧闹异常,与旁边死寂半开的芦衍镖局形成诡异对比.

四葉可可与上官心燕对视一眼,心知有异.二人当机立断,带上那具仍滴落血水的贝钟魔尸身,迅速踏出镖局.

就在踏出门槛的刹那,上官心燕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芦衍镖局二楼的暗处,一位青衣道士的身影正凭窗而立,面容模糊,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楼下的一切!

不待他细察,只见酒馆中满桌相谈甚欢的侠客均停下交流,对这两个桃岭琴客怒目相视.

其中一名彪虎侠客怒吼一声,举起酒坛便猛砸过来!

上官心燕意会门主,身形一展,便携贝钟魔尸身蟒入深山,踏着屡屡炊烟掠向青竹幽谷.

四葉可可长叹一声,随意般避开酒坛,信手取下身后的破碎琵琶,姿态古怪.大拇指居上压住琴弦,其余四指如爪般自然张开.

下一瞬,手腕发力,内功低震.

"Slap"

恰如弓弦回弹,又一声绝非琵琶应有的,沉闷重物坠落之音,凝成实质,如同在每位侠客心肺隙间,膻中穴前石子重击."呃啊!"

内力稍弱者当场如遭重击,口喷鲜血,踉跄后退.更有甚者,胸前衣襟竟凭空出现一个凹陷,仿佛被空气贯穿!

她拂衣转身,追心燕而去.目光环视时,却猛地瞥见刚才那侠客衣襟处,竟掉落出一枚玄铁令牌,上书"天轨宗"三个古朴篆文!

琵琶的泛音仍在死寂的水乡小镇中回荡.

拓象机关堂前,因檀门主之死而起的纷争,原本已在疲惫与线索中断中渐趋平息.一种诡异的僵持笼罩全场,仿佛那桩惨案即将被暂且搁置,沦为又一桩江湖无头公案.

正巧此时,三炷香同时燃尽.四葉可可与上官心燕才去而复返.

然当众人看清他们带回何物时,所有的嘈杂与私语,在刹那间彻底死寂.

空气凝如冰咽.

只见上官心燕身侧,赫然摆放着水渍未干的"贝钟魔"尸身,湿漉漉的眼眶却燃着幽蓝鬼火.

而在青竹幽谷这一侧,筑钟魔正悲恸守护着的,是另一具别无二致的"贝钟魔"尸身.

两具相同的尸体,横亘两地.此刻却冰冷相峙着.

此情此景,骇绝人寰.在场众武林人士,上至檀惊阁二位当家,下至广陵派残众,乃至天拓宗自家的弦索王,管色王和殇鵺钟魔,无不心神剧震,瞳孔骤缩,脸上尽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与茫然.

上官心燕再次归落紫瞳流转之象,心知需重新理清众人动机,试图关联两桩案件.于是转向檀惊阁二位当家:"檀二当家,檀三当家,恕心燕唐突.请问当日雷雨大会上,二位可曾亲眼见过这贝钟魔?"

不等二位当家答复,中原武林的诡皈宗均诡王竟阴恻恻地插话,语气带着几分挑拨:"哈?当日檀门主连续引动天雷,威势惊天动地,景象何等壮观?二位当家的目光,自是系于门主神威之上,何来余暇留意闲杂人等呐?"

"你胡说!" 三当家檀糸岭性情较急,立刻反驳,"我与二哥当日未能赶赴雷雨大会!我等当日在广陵受江湖纠葛所困,分身乏术."

二当家檀糸慕也沉声印证:"不错.且我檀惊阁引雷术法极耗心神,寻常弟子施展,雨云聚集已是极限.唯有在月末雷雨大会之上,合我兄弟三人之力,方能连续引动三道天雷,为全阁积蓄半月'电术'备能.门主当日所为...实已远超常规范畴."

言毕,他摊开手掌,掌心隐隐有电光流转,一缕细碎电蛇嗞嗞游走,示以众人.

此言一出,上官心燕眼中光华大盛!他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立刻追问:"请问檀二当家,檀门主早年,可曾涉猎过其他门派的绝学?"

檀糸慕沉吟片刻,道:"有的.门主年轻时曾游历西域,习得一门奇特的'幻身之术'..."

"等等!" 上官心燕羽扇一顿,声音陡然拔高,"你说檀门主曾习得'幻身之术'?!"

在场的四王瞬间恍然!

弦索王尉迟嗣抱臂冷笑,他第一时间从功法原理上找到了解释:"故此!檀门主定是将幻身之术用在了引雷之上.他先以幻身召唤天雷,真身再行接引,以分身延迟让雷电间隔显现,最终形成连续轰击的假象,甚妙!但对功力消耗与时机把控要求极高,可谓兵行险着!"适才弦索王只冷笑,言语中却已信然赞口,摇头不止.

那杨柳门人轻撇低处,后仰望落日,余晖透入她手中的天拓落日镖,镖心淬毒的日落欧泊石极其耀眼夺目.

四葉可可闻言,思绪贯通,她神色严肃,昂首时显愁绪:"那么,眼前这贝钟魔的两具尸身...恐怕也非简单的易容或孪生.极大的可能,是有人用类似的'幻身'或'分身'邪法,让贝钟魔主体和幻身各气绝一回!"

"即如此,恐怕芦衍镖局里,才是贝钟魔的真正尸身."管色王綦蛇纳足踏笛萧翩然而至,"拓象机关堂前的尸身双目仍在,并未中焚骸夺魄诀.而此诀夺功只能附着本体,反则失效.不过也不能排除这焚骸夺魄诀的主人,夺了个幻身空."

木萧四起,管色思言中,商任菅再次吓的不断哆嗦,杵着家主剑强行站立,衣襟湿润.

一条蛇游上綦蛇纳的肩:"不过,这真凶必在此几人当中了.幻身之术,必先斩分身,再诛正主,方能令尸身共存.虽芦衍镖局的尸身靠池水难测死时,但既然机关堂傍的尸身方才才出现,且此前没有人离开过青竹幽谷.贝钟魔若先死在谷里绝无可能再出现芦衍镖局.故此,芦衍镖局里才是真身."

即将叩响真相的刹那——

群众中,一位身着芦荟般青棕镖衣的人不知为何跑到场地中央,突然哭言作忌:"芦衍镖局...我正是镖局的总镖头"

突然,总镖头像下定决心,语速极快:"正是我芦衍镖局前几日被人托付制造仿制镖,后又被那人遣走镖局,那之后镖局就归他们管了.而且凶手就是..."

话音未落,总镖头扼住咽喉,面色瞬间青紫,鲜血从指缝渗出——竟是中了剧毒!

一道白影如云般掠过人群后方,白袖勒住一人咽喉,掷于场中.

那杨柳门人轻功落地:"广陵炉火道谱惑隼,你等好生厉害,何时溜到群众之中,且又推那总镖头到人群中央啦?"说罢,水袖甩出一枚丹药飞入总镖头口中:"此乃'化火丹',念在芦衍镖局旧日与我门交好,救你一命."

谱惑隼试图操火焚袖,一琴音落.琴痕划过竹叶,焚火瞬灭.

四葉可可上前作辑:"多谢柳门相助,天拓门在此感激不尽"

"啊!商任菅你这懦夫!为何不掩护我!" 谱惑隼绝望地嘶吼.

商任菅脸色煞白,却强作镇定,拔剑直指谱惑隼:"你这贼子!谋害檀门主,杀害贝钟魔,罪大恶极,应斩!"

"我只害了檀门主!贝钟魔非我所杀!你这..."

谱惑隼的辩驳戛然而止——

刹那间,商任菅血剑入腹,谱惑隼已来不及施展火术.

"够...够了,回头我会禀报你门主,你等犯事,罪孽深厚."

商任菅厉声呵斥,眼神却惶恐地瞥向一旁的管色王与弦索王,只想尽快了结此事.,他转向武林众人,高声道:"诸位!真凶已伏诛!此事已了,请回吧!"

在场武林众人见状,虽心知肚明此案疑点重重,却也不愿卷入这重重迷案,纷纷借势散去.

夕阳落月间,众人渐渐散去,只留下迷惘的天拓众门人.

那杨柳门人行至四葉可可面前,递上一份素雅请帖,语气平和却自带分量:"四葉宗主不必言谢.南派武林的清净,岂是些宵小之辈能搅乱的.约莫下月此时,待我门主得闲,特设'流转茶会',诚邀贵宗诸位前来一叙."言毕,拱手一礼,身影便如柳絮般飘然远去.

不知何时,一直悲恸守在一旁的筑钟魔,也已悄然离去,只余空寂.

四葉可可收回目光,看向身傍三王,语气沉静却坚定:"管色,工尺,明日随我动身,前往藏边武林,慰问冰溪宗."

弦索王正将那片破碎的"贝"小心翼翼收入囊中,心中还兀自思绪着这等奇物不知能否修好,祈愿能习得此贝.闻言抬头,冷峻的脸上露出关切:"门主,贝钟魔乃冰溪宗嫡系,其门下千年冰室极寒彻骨,请务必多加小心."

殇鵺钟魔自桃林深处的阴影中缓步走出,嘶哑嗓音中却透着一丝难得的郑重:"门主,藏边之行恐多凶险.若蒙不弃,让这只琴鸟常随左右,或可略助视听,护送门主."说罢,那只玄红尾羽的琴鸟便轻啄了一下四葉可可的衣襟,重复着"护送门主,护送门主",振翅飞入渐暗的夜空.

夜风拂过,囊中破碎的贝片相互叩击,发出空灵而哀伤的微响,最终沉寂于那叠记载着未解之谜的案卷卷宗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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