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都·工坊內］
屋內機械聲此起彼伏,曜晶光芒流轉,鋼片與木架交錯堆疊.林冽正蹲在新式曜駁旁,額前帶著細汗,手裡調整著銅製導管.
司承珣負手而立,眼底卻滿是興味,低聲道「短短數月,這曜駁便已遍佈城中.有人載貨,有人專門載人,連市井的婆婆都肯花錢搭上一程.可惜...」
他微頓,目光透出一絲凝重.
「街道無規,衝撞爭執之事日日有聞.昨日更有人被撞傷,鬧到衙署.」
林冽神色沉靜,起身抹去額汗「星羽曾說過,在她的世界裡,街上有『紅綠燈』之制,以光色來斷定車行與人行.紅則止,綠則行;另有步道,專給行人.若能在曜都設下此制,或許可減爭端.」
司承珣微挑眉「光色為令?」
林冽點頭,語氣堅定「曜晶導光,本就能顯赤,青,黃三色.只需在街角高竿上設置晶燈,連結簡易陣法,便能按時轉換.再配合衙署派人指引,人車各行其道.久而久之,便能成規.」
司承珣聽罷,眸光一亮,笑道「妙!果真是新世之思.若真能行,這曜駁便不再是禍患,而是助力.林冽,你我同試一回,如何?」
林冽勾了勾唇角,眼神專注「正合我意.」
兩人對視一笑,隨即一同俯身,在圖紙上勾勒出全新的街道規劃.燭火搖曳,影子交疊,那是一幅屬於曜界未來的雛形.
［曜都 · 工坊門前 · 清晨］
晨光灑落,街道還帶著露水的清涼.工坊外正聚著幾名學徒,他們正竊竊私語.
「快看!丁姑娘又在玩她的新東西了!」
「上回不是才炸了半個院子嗎?這回是什麼?」
只見街角,一個女孩正踩在一個巨大的單輪裝置上,雙腳分別踏在兩側踏板.隨著她抬腿一蹬,嵌在輪心的曜晶亮起淡光,單輪便「嗡」的一聲滑過石板路.
「讓一讓——!」
她的馬尾飛揚,眼神亮晶晶,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發明世界裡.
學徒們連忙跳開,卻還是被卷起的灰塵嗆得直咳.
就在她得意準備一個轉彎時,眼前赫然多了一道人影——林冽正抱著圖紙從工坊走出,抬頭一看,眉頭驟皺.
「停下!」
可已來不及.丁禹璇眼睛一瞪,手忙腳亂猛踩,結果單輪「咣噹」一聲撞上工坊的石階,整個人翻了個跟頭.幸好她反應快,抱著發明滾了兩圈,狼狽落地.
周圍一片倒抽冷氣.
林冽走上前,將差點被壓壞的圖紙收起,冷冷開口「妳這東西,是來研究的,還是來鬧笑話的?」
丁禹璇揉著膝蓋,還沒等拍掉身上的灰,已抬起下巴不服氣地頂回去「這可是我改良的『曜輪』!能代步,能省力,將來一定能取代馱馬!笑話?笑話在於你們眼界太窄!」
四目相對,火花在無形中竄起.
林冽沉著冷靜,眼神卻隱隱帶了點被挑釁後的壓抑怒意;而丁禹璇氣勢洶洶,分明不打算認輸.
石階上還留著丁禹璇「曜輪」翻倒的痕跡.
丁禹璇雙頰因跌跤泛紅,她抬起下巴,眼神亮得像要噴火.
「我這設計能代步,速度快,省人力!將來滿大街的人都會用我的曜輪!」
林冽沉著冷冷瞥她一眼,語氣不疾不徐,卻像冰水般潑下「速度快是沒錯.但妳考慮過穩定性嗎?一旦曜晶輸出不均,這東西就會失衡,摔人不說,還會害命.」
「才不會!」丁禹璇立刻頂了回去,「我都測試過好多次了!只是剛剛路面不平才——」
「路面不平,才更該考慮.妳設計的踏板在外側,重心偏移,失衡只是遲早的事.」
林冽語氣淡淡,卻句句切中要害,「還有轉向.妳準備讓這麼大一個單輪,怎麼靈活避人?」
丁禹璇一愣,但立刻咬牙反駁「那是因為還沒改良!只要在前端加上輔助手把,或者用小曜晶石來控制方向,就能——」
「能是能,但代價是消耗加倍.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林冽抬手,將懷裡的設計圖輕輕一展,紙上的線條清晰精準,「曜晶不是取之不盡的.妳的設計,成本大於收益,注定行不通.」
周圍學徒們聽得目瞪口呆,不敢插嘴.
丁禹璇氣得臉頰漲紅,雙手叉腰「你這人——冰塊腦袋!只會算數字,不會想未來!」
丁禹璇揚起下巴,聲音清脆又倔強「若沒人去試,哪來的改進?若人人都怕失敗,那曜駁這種東西,也不會存在!」
周圍學徒瞬間倒抽一口氣,眼神在林冽和她之間飛快閃動.
林冽原本神色冷峻,聞言卻眉峰微挑,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淡漠「...曜駁的製造者,正是妳口中『怕失敗』的那個人.」
丁禹璇愣住,眼睛瞪得圓圓的.
「...什麼?」
學徒們屏息,忍不住竊竊私語.
「糟了...她竟不知道林大人就是曜駁的創造者...」
「這下可有熱鬧看了...」
林冽垂眸,將懷裡的設計圖卷好,動作冷靜而不帶情緒,卻像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
「所以,妳最好在批評之前,先弄清楚自己撞倒的是誰.」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死寂.
林冽剛將設計圖收起,正要轉身,丁禹璇卻怔怔看著他,像忽然反應過來什麼.
「你...你就是——」她雙眼驟然亮起,彷彿有星星在裡頭閃爍,聲音一下子拔高,「曜駁的林冽!」
林冽腳步一頓,眉目微抬.
下一瞬,丁禹璇已蹦到他面前,眼神發光,語速飛快「天啊!我研究曜駁好多次了!可是為什麼你用的能量傳導管要做三重交織?單層不是更省料嗎?還有那個制動閥,為什麼會選斜面卡榫而不是平嵌?啊對了,你的能耗比怎麼算的?還有車架那麼輕卻那麼穩,怎麼做到的?!」
一口氣像連珠炮,工坊內的學徒們全傻眼,紛紛偷笑.
林冽靜靜看著眼前這個丫頭,臉色依舊冷淡,卻在心底掀起一抹細微的震動.
——這模樣,與年少時的自己何其相似.
當年,他也總是追著爺爺問個沒完沒了,一遇到不懂的地方便絞盡腦汁,眼睛亮得像點了火.
只是後來,爺爺被不明之人帶走,他只能抱著那些舊手札,在無數孤獨的夜裡,一遍遍自己尋答案.
此刻,眼前這丫頭,雀躍得像個小火球,連喘氣都不帶停,竟讓他想起了那個曾經不服輸的自己.
林冽的眼神微微一黯,又很快掩去,只冷冷回道「...這張嘴怎麼比桑祁還會唸.」
丁禹璇一愣,眨了眨眼,愣愣地反問「桑祁?誰啊?」
可話音剛落,她又立刻把這句話丟到腦後,眼睛一亮,雙手一把拉住林冽的袖子,興奮得幾乎跳起來.
「管他誰呢!你剛才聽到了吧,我的設計其實已經解決重心問題了對不對?還有那個能量導管!是不是只要——」
她又連珠炮似地問出一串,語速快得根本不給人插嘴的空隙.
林冽低頭看著她滿臉的星星眼,眉宇間的冷意竟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分.
他沒有立刻甩開袖子,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妳真吵.」
可心底某個角落卻忍不住泛起一絲莫名的熟悉感——這丫頭,既像當年的自己,也像桑祁那張永遠停不下來的嘴.
丁禹璇依舊目光發亮,手指比劃著她腦海裡的構想,嘴巴根本停不下來.
「...可是我怎麼算都覺得能量導管不該用三重交織啊!單層明明更輕,還省料!」
這句話一出,林冽原本冷淡的神情微微一動.
他抬眼望著她,目光裡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讚許——這個問題,正是很多學徒和匠師都沒能切中要害的關鍵.
林冽沉默片刻,終於低聲開口「單層雖輕,但能量會在管壁震盪.若在高速運行時,震盪幅度超過三息,整個框架都會崩.」
丁禹璇一愣,隨即眼睛更亮了,像被點燃的火花.
「啊——原來是這樣!可是...如果把外層做成螺旋導槽呢?震盪是不是就能分散?」
林冽被她追問住,竟沒有立刻冷臉,只是靜靜看著她半晌.
「妳——」他語氣低沉,眉峰微蹙,「腦子倒是真的靈光.」
這一句,讓丁禹璇整張臉亮了起來,差點就要衝上去抱住他.
「那你得教我!林冽大師!」
林冽聞言,耳尖微不可察地一熱,卻只冷冷別過頭,留下一句「別喊得那麼難聽...」
——可在心底,他卻第一次生出一絲久違的感覺:
終於,有人能與他站在同一個問題上爭辯,而不是隨聲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