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燭火搖曳,風聲輕拂水面.
司墨衍聽完顧星羽的言辭,神色仍未全然放鬆,眉心深鎖「若無憑證,此事只怕難以服眾.妳所言,我願信七分,可天下萬民...又如何信服?」
顧星羽沉默片刻,目光清亮而冷決.
下一瞬,她抬手一翻,一枚晶瑩璀璨的光核安靜地浮現在掌心.
那正是——曜靈之心.
燭光下,它散發著內斂而深沉的光澤,似能映照出整個天地的命運.亭外的風都仿佛靜止了.
司墨衍瞳孔驟縮,胸口狠狠一震「曜靈之心...果真在妳手中!」
顧星羽神色平靜,卻字字如錘「殿下若真立志為天下蒼生,將裂曜百姓納入陽光之下,不再令兩界彼此殘害...我會在殿下登基大典之前,親手將此物交予殿下.」
她收回手,曜靈之心隨即消失無蹤.
「在此之前,它會留在我身邊.」
語氣不容置疑,既是信任的許諾,也是試探的籌碼.
司墨衍怔怔望著她,心底震撼難言.良久,他才低聲開口,語氣沉穩如山「星羽,妳讓我看見了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顧星羽目光沉靜,緩緩補上一句「殿下,還有兩個人的清白,請務必記在心上.」
司墨衍神色一凝,注視她.
「一個,是洛霆將軍.」她聲音低緩卻堅決,「他忠心耿耿,並未通敵.當年被誣陷,實乃奸佞讒言,至今令洛燁背負沉重的枷鎖.」
司墨衍眉頭一皺,眼底掠過一絲驚色.
顧星羽目光微轉,語調更冷「另一個,是賢妃——司墨珩的生母.她並未與外敵勾連,那場冤案根本是有人設局.至今三皇子心中滿是仇怨,若不能還她一個清白,恐怕他永遠不會回頭.」
說到這裡,她雙手緊握,神色帶著少見的決絕.
「這兩人皆無通敵之罪,卻被栽贓陷害.他們的冤屈,不僅是個人名譽,更是壓在後人心上的枷鎖.若殿下真欲承天命而治,請以正道還他們清白.」
亭中一瞬陷入靜默.
司墨衍凝望著她,眼神深沉,心底既有震撼,也有一抹更深的敬意.
太子沉沉望著她,良久,拱手一禮,語氣穩定而堅決「本宮受教.自此刻起,兩界之患,本宮與帝女同擔.」
他抬眸續道「此事須分三步行之——
其一,秘查風眠.本宮即刻暗調內庫與禁軍檔冊,由墨珩另立一組外線,兩線併行,先取其『裂曜軍團』的行蹤,財脈與暗樁名冊.
其二,先昭其理,再行其事.登基前,本宮會以詔冊『清議之名』開端,公示裂曜百姓之由來與長年受困之實,先在士林擇可議者擴散觀念,減風險.
其三,劃地自治.登基大典後,本宮以『新政三章』頒令:畫出一域,名義歸曜,治權自治,與曜界互市互不相擾,軍不相犯.此三章,與妳今夜之言,一字不差.」
他頓了頓,正色補上「兩樁平反,本宮亦銘心:洛霆與賢妃之案,待本宮手持確證,當廷昭雪,還其清白.」
顧星羽點頭向他行禮「多謝殿下.」
太子忽又道「雙重名號,宜分場而用——在曜界,你仍為『顧星羽』,以安士望;涉冥域與密議時,署『幽晴』,以正血統.對外,此番會面記為『蒼池之約』.往來仍用白鴿,暗號改作——"月落第三更,風回不敘名";若信末尾添一點紅墨,則為『危急速會』.」
他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印,印面篆「寧世」二字「持此印,可通本宮之私署.若遇變局,憑印而入東閣,不經通傳.」
顧星羽收印,眉眼一緩「幽晴與殿下,各守其約.曜靈之心——待殿下定策,昭理,封域三事具備,典禮前一夜,我親手交付.」
太子拱手「本宮以社稷起誓,不負此心.」
司墨衍看著她,神色放緩了幾分,聲音低沉卻多了幾分溫意「既然妳已歸來,也該去見見五曜.他們這些日子幾乎未曾停歇,將心力全數投在職務上.」
他頓了頓,目光微轉「還有墨珩.無論立場如何,他心底始終牽掛著妳.妳若能與他聚上一聚,或許能化去他心裡積壓的結.否則,他會一直走在本宮也無法掌握的路上.」
顧星羽聞言,心口微震,片刻無語.夜風拂過,亭外荷葉輕顫.
她緩緩垂眸,指尖在衣袖中收緊,聲音輕淡卻帶著決然「我明白.只是這一回再見,怕已不是單純的舊友,而是...各自肩上的責任,已注定我們不得不站在不同的立場.」
司墨衍沉默片刻,眼底掠過一抹複雜,終於低聲道「立場縱有分歧,舊誼卻不會消散.本宮只望妳能親口與他說上一句,那樣,他或許才不至於徹底墮入絕境.」
［夜色幽深 · 側殿外］
司墨珩一見顧星羽,幾月來心頭壓抑的思念頃刻決堤.
他再也忍不住,幾步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摟住,聲音因顫抖而低啞「妳要我等妳...我真的在等妳!妳可知道?我差點就等不下去了!要不是這條結繩...」
他抬起手腕,那根早已磨舊卻仍繫得牢實的紅繩在夜色下顫動,
「我恐怕,早已崩潰.」
顧星羽望著那結繩,心頭酸楚翻湧,鼻尖一酸,卻也忍不住勾起一抹淺笑.
「墨珩...」她輕聲喚,眼底光影交錯,「我來了,來履行我的約定.」
她伸手解下腰間的小束袋,從中取出一條新編的平安縄.
指尖微顫,卻仍穩穩地將那繩繫在他手腕上,動作溫柔而慎重.
「這一條,替那一條.」她聲音輕卻堅定,「也替我們...記下此刻.」
司墨珩凝望著她,眼底風暴翻湧,因這一縷新繫的紅線,逐漸沉澱成熾熱的光.
平安繩方才繫穩,顧星羽正欲收回手腕,卻猛然被司墨珩扣住.
他低頭,呼吸急促,眼底洶湧得幾乎要將她吞沒.
「星羽...」他喉間溢出的聲音沙啞得近乎祈求,下一瞬,已再也克制不住,俯身將她緊緊吻住.
那一吻帶著幾月來的煎熬與壓抑,如同烈火撲向久旱的荒原,急切而狂亂.
顧星羽心頭一震,手指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衣襟,呼吸被奪,眼角微顫.
夜風獵獵,亭畔的燈焰被吹得搖曳不定.
她想推開,卻在觸及他顫抖的肩膀時,心底的酸楚與愧意全湧了上來.
她閉上眼,沒有再躲.
這一刻,兩人隔著幾月的離別與千重的阻隔,終於以最直接的方式,將所有情感壓在唇齒之間.
吻意漸深,直至兩人皆有些喘息不定,顧星羽才輕輕推開他.
她額頭抵著他的肩,聲音低低呢喃,帶著真切的心意「墨珩...在冥域的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
有你...還有五曜們.」
司墨珩心口一震,眼底瞬間亮起熾熱光彩.
「有我...」他喃喃自語,像是終於等到一聲肯定,心底積壓數月的痛苦被撫平大半.
然而,下一句話落下時,他的笑意卻猛然凝住.
「...還有五曜們.」
心口的喜悅驟然斷裂,像被冷水澆滅.
他眼底的光暗了幾分,唇線繃緊,指尖不自覺收緊了她的手腕.
——為何在她心中,總有那五個人的影子?
即便有他,也從來不會只有他.
司墨珩胸中酸意翻湧,卻只能將那份失落壓進眼底,強迫自己維持著平靜.
他低聲道「...是嗎?妳心裡,終究還有他們.」
語氣裡的落寞像壓著刀尖,帶著酸楚.
顧星羽聽出他聲音裡的裂痕,心口一緊,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抬眸望進他眼底.
「墨珩,有的.五曜們對我來說,是旅途上的同伴,是並肩的守護者.」
她頓了頓,眼神清亮而堅定,「可你和他們不一樣.」
她聲音放得極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真實「想起五曜,我會覺得安心,覺得有人與我一同承擔.
而想起你...」
她眼底浮起一抹酸澀卻又柔軟的光,「心裡就會揪緊,會痛,會亂.這份情感,只有你.」
司墨珩怔住,胸口的失落瞬間被震散.
像是有人在他心底深處,點燃了一簇燈火.
他再也忍不住,低聲笑了一聲,帶著釋懷與深切的狂喜,將她再次緊緊摟入懷中.
她的話如同一柄利劍,斬斷他心底所有陰霾.
司墨珩緊緊抱著她,胸腔裡洶湧翻騰,幾乎要從喉間爆出.
原來,在她心裡,他和五曜真的不同.
「只有你...」
這三字如同最致命的引火,將他全身血液都燒得滾燙.
喜悅鋪天蓋地而來,他幾乎想立刻將這個人鎖在懷裡,再也不放開.
然而,心底深處,卻有另一股更深的渴望悄然滋生——
她的話雖說「不同」,可仍舊承認了五曜的重要.
他嫉妒,心痛,甚至想將那五個名字都從她記憶中抹去.
——不僅要「不同」.
——還要「唯一」.
司墨珩額頭埋在她髮間,唇角卻揚起一抹幾近瘋魔的笑意.眼底暗潮洶湧,心底的瘋狂與渴望翻湧不息.
星羽,既然妳心裡已有我...那麼總有一日,我要讓妳眼中只剩下我.
而顧星羽並未察覺,他此刻的呼吸有多急促,只以為他是因為思念太深.
她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語氣柔和卻帶著堅定「墨珩,你已經等我這麼久了.往後的路,我會在你身邊,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獨自撐著.」
她的話輕如羽毛,卻落在他心上,化作烈火與鎖鏈交纏.
司墨珩緊緊攥住她的手,像是要將這份承諾烙印在血肉之中.
唇邊卻只低聲應了一句「好...妳說的,我都記住了.」
可他心底另一道聲音卻冷冷低語——
不僅要記住.還要實現.妳屬於我,這一生,誰也別想分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