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都 · 西側街口]
火光滾滾.遠處的鐘樓在夜色中顫抖,似乎隨時要崩塌.
厲岩踏過滿地的瓦礫與焦灰,抬頭望向那座高聳的曜塔.
塔頂的曜紋正閃爍著異樣的光——那不是穩定的曜氣脈動,而是一種詭異的脈衝,忽明忽暗,宛如心臟在錯亂跳動.
他眉頭緊鎖,低聲道「...不對.」
副將上前一步「將軍,那邊的光...像是被人篡改了陣脈.」
厲岩目光一沉.
「曜塔是全城的陣心,若這裡出事,幻陣就不只是困人——會反噬整座曜都.」
他當機立斷「傳令下去,封鎖西街口!其餘人隨我上塔!」
士兵們應聲而動.金屬碰撞聲在火光裡迴盪,厲岩披甲而行,腳步沉穩如山.
他抬頭望著那座塔,火光在他瞳中燃起一道映線——那是戰場的預兆.
[曜都 · 曜宮內庭]
風勢呼嘯,烈焰映紅整片天穹.
曜宮高牆內,金紅交織的旗幟獵獵作響,數萬曜甲軍嚴陣以待.
司承珣立於殿階之上,目光穿過重重殿影,看向遠方閃爍異光的曜塔.
火光倒映在他鎧甲上,沉穩如山.
「全軍聽令——內封曜宮三重門,外圍布守於北巷與東崖,」
他聲音如鐵,「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號角聲響起,曜甲軍列陣而行,黑甲如流,槍戟齊舉.那氣勢震得宮牆微顫.
他轉向副將「長樂宮與東閣的情況?」
副將抱拳回報「長公主已封閉宮門,由近侍守衛.太子殿下則留於東閣,親自調控東陣法脈,穩住曜氣流向.所有曜甲軍已依令分布於四廊與御階之上,暫時無外敵入侵.」
司承珣微微頷首,神情卻未放鬆.
「守不僅是防——若曜塔失守,曜宮將首當其衝.」
他沉默片刻,語氣更低「一旦陣脈逆轉,便立刻疏散長樂宮與東閣.太子與長公主的安全,任何人都不得有誤.」
「還有在雲華宮內的界皇和曜后皆派兵守護著.」
「是!」副將領命而去.
風從長廊捲過,帶起一地飛灰.
遠處的鐘聲沉重敲響,那是曜都警戒的最高號令——「宮防全鎖」.
[長樂宮]
烈火映紅宮簷,風中夾著焦煙氣.
司苡柔立於長樂宮的高階上,俯視宮牆外的火光,心口陣陣收緊.她手中那枚厲岩所贈的玉釵已被握得泛白,卻依舊不曾鬆開.
「...那個傻子,應該已趕去曜塔了吧.」
她低喃的聲音隨風散開,眉間的冷意掩不住焦灼.
近侍小心回報「殿下,將軍已領兵封鎖西街口,聽聞塔內曜紋反噬,他——」
「夠了.」司苡柔忽然打斷,轉身背對火光,聲音裡透出壓抑的顫.
「我不需要'聽聞',我只要結果.」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恢復那熟悉的冷靜與尊貴.
「通知影衛,隨時回報曜塔動向.若厲岩...」
話到一半,她停下,唇角微抿.
「若他敢死在我前頭,就算進了黃泉,我也不會饒他.」
近侍低頭,不敢多言.
火光照亮她的側顏,映出一絲不為人察的柔色.
她走向宮牆邊,抬眼望向那座遙遠的曜塔.
「你說過,會一生護我安寧——」她低聲喃喃,「那就別讓我看見你違背諾言.」
[東閣]
東閣陣室中,曜氣流轉如潮.
司墨衍盤膝而坐,雙手按在法盤之上,指尖一寸寸發出金色光脈.
身邊幕僚匆匆傳報「殿下!塔心震脈未止,火勢蔓延至中坊!民戶已陷恐慌——」
他睜開眼,眼底的溫柔掩不住沉痛.
「先撤坊市的老弱婦孺,開南門水渠,引流降溫,讓城民避入內街.軍隊守陣,我自穩塔息.」
幕僚驚道「若曜氣失控,您會被反噬——」
司墨衍只是搖頭,聲音平靜「若我連百姓都救不住,還談何太子?」
他起身,推開半掩的窗,夜風夾著灰燼灌入.
遠處的街道在燃燒,哭喊聲斷斷續續.
他望著那片火海,神情複雜而悲憫.
「這城,是前人以命築成.宮裡的血脈固然重要,可沒有百姓,這一切又有何意義?」
他重新坐回法盤前,指尖穩穩落下.曜氣再度湧起,金光如潮,貫穿東陣四方.
法陣之外,宮人們匆匆跪地,望著那抹光亮如神祇的背影.
火光透窗,映在他鎧上的金紋,也照出他眼底的一抹決絕——
那不是對權的渴望,而是對「眾生」的憐憫.
[雲華宮]
樂聲悠緩,宮燈搖曳.
慕媱指尖在弦上輕拂,琴音如水,溫柔得讓人忘了外界正燃起的戰火.
司承璟倚在榻上,小酌著溫酒,嘴角帶笑,隨著曲調輕哼「阿媱,妳今日的曲子更穩了.」
慕媱手勢微頓,卻仍強作鎮定,低聲道「阿璟醉了.」
他笑而不答,眼神柔得近乎虛幻.
正此時,殿外忽然傳來嘈雜與急促的腳步聲.
琴弦被驟然打斷,聲音一滯,宛如夢被驚碎.
司承璟皺眉,放下酒杯「外頭發生何事?為何如此吵鬧?」
他語氣裡仍帶著那份與世無爭的溫柔,卻多了幾分不耐與困惑.
不多時,侍衛匆匆入內,滿身煙塵與血痕,單膝跪地「啟稟陛下——曜塔曜脈暴動,城內火勢失控!承曜王已下令全宮戒嚴,命屬下前來護駕!」
司承璟一愣,目光茫然「曜塔?戒嚴?這是誰開的玩笑?」
他似乎沒聽懂,只抬手示意「退下吧,莫驚著阿媱.」
侍衛抬頭,滿臉焦急「陛下——!」
慕媱立起身,輕聲道「退至殿外守著.」
語氣雖柔,卻有不容置疑的力量.侍衛一怔,只得應聲退出.
大殿再度歸於寂靜,唯有火光從窗縫間閃動,映在兩人臉上.
司承璟緩緩轉頭,疑惑地看著她「阿媱,外頭怎會有火?」
慕媱走上前,輕為他斟滿一盞酒,語氣平靜「也許只是風把燈吹倒了,別怕.」
他凝視著她,神色微亂,卻又漸漸舒緩,輕嘆道「有妳在,就什麼都不怕了.」
慕媱垂下眼,手指緊握著酒盞.
外頭的呼喊聲與號角聲一波波逼近,火光正映紅整面宮牆.
她仍坐回琴前,手指再度撫弦,聲音低如細語「那就讓妾,再為阿璟彈一次這曲吧...」
琴聲重起,卻再無從前的悠然——
音律被烈焰與風聲吞沒.
樂聲未歇,香氣縈繞.
司承璟半倚在榻上,手中捧著酒盞,目光落在慕媱的背影上.
他神情恬淡,嘴角微揚,像沉浸在一個早已逝去的時光裡.
「阿媱,這曲子...是不是那年冬雪裡妳為朕彈的?」
他聲音低柔,帶著久遠的溫度.
慕媱輕聲回答「是.」
司承璟似乎滿意了,點頭,笑得如孩童「好,那妳記得,讓人給妳備上桂花酒,妳最愛那味.」
慕媱垂下眼簾,低聲應「是.」
他一邊輕搖酒盞,一邊喃喃自語「妳總說,桂花香像秋風的味.」
他說著,忽而笑了起來,笑得溫柔又遙遠.
慕媱靜靜聽著,眼底有光一閃而逝.
她知道,他的病症早已無法痊癒.
他口中的回憶皆是和慕芸昭相處的細節,有時連她自己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慕芸昭還是慕媱,這些日子的陪伴雖然甜蜜對她來說卻帶著隱約的酸澀.
這不是中毒的幻覺,而是一種記憶的囚困.
幻藥侵蝕他的意識,讓他永遠停留在年少時的時光.
他記得一切過去,卻認不得當下.
於是,在他的世界裡:
他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二皇子,
芸昭仍在,
而慕媱,只是那個被錯認的影子.
外頭火光映紅了宮牆,侍衛的喊聲時遠時近.
慕媱垂手坐於琴前,靜靜看著他.
那雙曾經握著天下的手,如今微微顫抖,只能緊攥著酒盞.
她輕聲道「阿璟,夜深了,該歇息了.」
司承璟抬眼,眸光混濁卻溫柔「阿媱...妳別走.」
慕媱胸口一緊,走近他身旁,柔聲道「妾在,不會走.」
她替他掖好衣襟,動作輕如羽.
司承璟靠在她肩上,低低地笑「妳真好....」
慕媱的唇角微動,卻只是靜靜應了一聲「是.」
火光透過窗櫺灑進殿內,照出他們相依的身影——
一個沉睡於過去的帝王,一個清醒卻不願離夢的女子.
外頭的風呼嘯著,
而他們的夢,仍在靜靜延續——
直到火光真正映進這間宮室,直到幻與真再無界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