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府 · 夜半］
窗外蟲鳴斷續,月色清冷.
洛燁從夢中驚醒,長身倚坐在榻上,額間還殘著冷汗.
一夜前,他幾乎瘋了似的找遍整座城,卻怎麼也尋不見凌噹的身影.那種失落,焦急與心慌,至今仍縈繞在胸口.
他閉上眼,心底忽然明白了——
不是什麼兄長的責任,也不是什麼照看手下的義務.
他是真的在意.
是真的把心都繫在那人身上.
「...我逃不掉了.」洛燁喃喃,眼底掠過一抹苦笑,卻又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
世俗如何看待他不在乎,外人如何議論也罷.
他只知道,他喜歡凌噹.
心悅於他,這就是答案.
想到這裡,洛燁胸中那股壓抑多日的情感,竟奇異地安定下來.
他披上外袍,邁步走向凌噹的房間.
門縫透出搖曳燭光,顯然人還未寢.洛燁心頭微熱,正欲抬手敲門——
忽然,裡頭傳來細細的聲音.
「怎麼感覺你們又大了些...別再長了,再長我都快遮不住了.」
洛燁一怔,眉心微蹙.
...什麼東西?他在裡頭偷偷養了小動物?
然而下一瞬,那聲音輕輕落下,帶著無奈與心酸「要是被洛大哥知道我是女子,不知道會不會被趕出曜府?」
「轟——」
洛燁腦海像被雷劈中般,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怔怔望著那扇薄薄的門,腦海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忘了.
——女子?
——凌噹...竟然是女子?!
那麼她方才說『遮不住』是指...
洛燁不敢再想,他指尖死死扣著門框,呼吸驟然急促,胸口狂跳不止.
這一夜他才下定決心,不管世人眼光,不管身份差異,他就是喜歡凌噹.
可如今,凌噹竟隱瞞著最根本的真相——
他不是「小子」,而是...姑娘.
燭火忽然一滅,屋內歸於沉寂.
只剩洛燁獨自立於夜風裡,心頭翻湧如潮,既是震撼,是慌亂,更有種說不清的悸動與...狂喜.
——原來,他不是瘋了.
——原來,心底的那份情愫,不是錯.
可他腳步卻怎樣也抬不起,只能僵立在門外,任夜色將他吞沒.
［曜府 · 清晨］
晨霧氤氳,竹葉上的露珠晶亮欲墜.
洛燁一夜未眠,腦海裡不斷迴盪著昨夜那句話——
「要是被洛大哥知道我是女子,不知道會不會被趕出曜府?」
他反覆回想,心口被攪得亂七八糟.
天色微亮,他硬是整理好衣襟,壓下滿心的震盪,推門走入偏院.
凌噹早已在院中,抱著一疊帳冊,小小的身影忙進忙出.她見到洛燁時,眼睛一亮,立刻跑上前「洛大哥!你醒啦!昨夜終於睡了吧?看起來精神好多了!」
她笑得燦爛,眉眼清澈.
洛燁腳步一頓,心口狠狠一緊.
眼前這副模樣,明明和往常一樣,可他現在卻無法再用「小子」的眼光去看她.
他目光下意識往她胸前掠去——
「怎麼感覺你們又大了些...別再長了,再長我都快遮不住了.」
昨夜的低語猶在耳邊,他耳尖一紅,猛地別開視線.
「洛大哥?」凌噹疑惑地歪著腦袋,眼裡全是關切.
洛燁喉結滾了滾,卻一句話也問不出口.
——要是她發現自己知道了,她會不會害怕?
「沒什麼.」他沉聲道,語氣比平常更冷硬幾分.
凌噹愣了下,卻沒多想,只乖巧點頭「嗯,那我把這些帳冊先整理給你.」
她小心翼翼抱著卷宗進屋,步伐卻輕快如常.
洛燁站在院中,望著她的背影,心裡百味交織.
——他該不該質問?
——他能不能承認自己鬆了口氣,甚至暗暗...欣喜?
可最終,他只是死死攥緊拳,指節泛白,目光陰沉而複雜.
「凌噹...妳為何不同我說明妳是女子?」
他低聲喃喃,卻不敢讓她聽見.
院中晨霧散去,陽光灑落.
一個心裡藏著秘密的姑娘,一個心底亂成風暴的男子,就這樣各懷心事,並肩走進同一間書房.
日光從窗棂斜斜落下,映在書案上的帳冊一頁頁翻開.
凌噹埋頭細細抄錄,偶爾抬眼,卻總能撞見洛燁那雙若有若無的目光.
他有時盯著自己看得出神,唇角還不受控地勾起,像在暗自竊笑;下一刻,又忽然蹙起眉頭,神色陰沉得彷彿背負重擔.
凌噹心中暗暗犯嘀咕——
從未見過洛大哥這樣啊...他該不會是前一夜奔波過度,真把身子熬壞了,生病了吧?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把毛筆放下,小心翼翼伸手去探洛燁的額頭「洛大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怎麼一會兒笑,一會兒又皺眉的?」
洛燁猛地一震,指尖差點把案上的卷宗攥皺.那一瞬,他幾乎想衝口而出,把真相告訴她——
我不是生病,是因為妳...
可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咽了下去,只化成一聲低沉的咳嗽,側過臉掩飾情緒.
「我沒事.」他聲音壓得很低,卻比往常更冷.
凌噹被這冷硬一嚇,心裡更慌,忙點點頭,不敢再追問,暗自下定決心——
等會兒去藥棚找桑大哥,請他替洛大哥診一診.
［藥棚 · 午後］
陽光斜斜落進藥棚,藥香氤氳.
「桑大哥,不好了!」凌噹急急跑進來,眼睛裡滿是擔憂.
桑祁正半眯著眼,靠在椅子上打盹.忽然被人一把推醒,他差點沒從椅子上掉下來
「什麼不好了?!」桑祁一激靈,差點以為曜都出什麼事.
凌噹咬著唇,小心翼翼說「洛大哥他生病了....」
「生病?」桑祁挑眉,「怎麼個病法?發燒?還是冒冷汗?」
「不是...」凌噹皺著小臉回憶,「他一會兒看著我笑,一會兒又皺眉,好像很痛苦.剛才我伸手想探他額頭,他還立刻閃開,裝作沒事...」
桑祁噗的一聲笑出來「哈哈,這不叫病,這叫——」他故意壓低聲音,湊近她,「腦子犯花癲.」
凌噹一臉茫然「花...癲?」
桑祁伸手比劃,語氣一本正經卻透著調侃「對呀,一會兒傻笑,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想靠近人卻又閃躲,典型的症狀.簡單來說,這病因不是在他身子,是在——」
他故意頓了頓,狡黠一笑「你身上.」
凌噹聽得滿臉困惑,耳尖卻莫名紅了「我,我身上?...不會吧?」
桑祁挑眉「怎麼不會?你以為他一夜不眠滿城亂找是為了什麼?藥石裡可治不了這種病呀～」
凌噹眨巴眼,心裡更亂了:
難道洛大哥真的是...因為我?可他對我明明那麼兇...
桑祁見他呆呆的樣子,心裡暗笑,卻也沒再多說,只甩了甩手「放心吧,他這病不會死人.頂多...折磨人,折磨得死去活來.」
洛燁居然對這傻小子起了心思,他嘖嘖兩聲,難不成是星羽的離開讓他轉『性』了?
［李府 · 閨房］
香爐裊裊,花影輕搖.
李芙蓉正替凌噹梳理散亂的髮絲,忽然眯著眼,語氣直白得像一柄劍「噹啊,我怎麼覺得妳跟洛燁呀——郎有情,妹有意,偏偏都不肯挑明說出口?」
凌噹手一抖,髮簪差點從手心滑落,臉頰瞬間漲紅「芙蓉姐姐,你,你別胡說!」
「哼,我看得清清楚楚!」李芙蓉雙手叉腰,眉梢一挑,「洛燁那張臉板得再冷,眼神落在妳身上的時候,可軟得一塌糊塗.」
凌噹咬著唇,半晌才小聲道「...我也想過告訴他,其實我是女子.」
李芙蓉眼睛一亮「這就對了!那妳怎麼還瞞著?」
凌噹垂下眼,聲音細細的「我怕啊...若他為了避嫌,就不肯再留我在身邊怎麼辦?再說...」她臉紅到耳尖,低得快要聽不見,「我食量大得嚇人,有哪個姑娘家能像我這般,吃得比壯漢還多...若他嫌棄,該怎麼辦?」
李芙蓉一愣,隨即「噗嗤——」笑出聲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笑到直不起腰,乾脆伸手捧起凌噹的臉頰,狠狠捏了捏「小凌噹妳真是——太可愛了!」
凌噹羞得把臉埋進她懷裡,聲音悶悶的「芙蓉姐姐妳又取笑我...」
李芙蓉一邊笑一邊拍著她的肩「傻丫頭,若真心喜歡妳,管妳吃得多還是少,都是最可愛的模樣!」
「妳要是不再和妳的洛大哥說明妳是女子,日後他心儀別的女子甚至娶人回家,妳可別來找我哭呀～」
李芙蓉溫聲安慰,眼底卻滿是篤定——
這兩人,再不捅破,我可要急死了.